草棚内外一片死寂,恩甘加巫医惊恐地低下了头,喃喃念着驱邪的咒语,老妇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看任何人。
巴卡里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恐惧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他,部族的驱逐、族饶死亡、关于恶灵的诅咒…无数可怕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他看着草棚里蜷缩的、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妹妹,女孩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那声音微弱得像濒死的猫。
这声呻吟,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巴卡里心中那层名为恐惧的坚冰!
“我去。”
一声嘶哑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从胸膛里挤出来的咆哮,打破了死寂!
巴卡里猛地站起,瘦的身体在火光中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是对妹妹超越一切的爱与守护本能!
“我带你们去!”他嘶吼着,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且无比坚定,“我知道一条路!一条连恩甘加爷爷都不知道的、只有动物走的缝隙!可以避开部落的看守,直接通到‘大嘴’岩洞的后面!”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所有氧气才喊出这句话。
为了娜芙蒂!什么诅咒!什么奥拉!什么部落的怒火!都去见鬼吧!
他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打磨锋利的鱼骨匕首,在自己左臂上狠狠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和悲壮。
“以我的血!以祖先的名义!”巴卡里举着流血的手臂,对着漆黑一片的圣山方向,发出了一个被遗弃者最凄厉也最决绝的誓言,“如果我欺骗,或者引来了灾祸,就让圣山的石头把我碾成粉末!让恶灵撕碎我的灵魂!只要能救娜芙蒂!”
热血滴落在篝火边缘的灰烬里,发出“嗤嗤”的轻响,冒起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烟。
程墨白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颤抖却如同出鞘刀锋般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巴卡里面前,没有安慰,只有最直接的命令:“止血,包扎。亮前出发。”他转向林雪和理查德,“准备最高级别的防护,所有取样工具和消毒剂。我们去的,是活地狱的入口。”
理查德默默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似乎压下了他眼中的惊悸,取而代之的是情报人员特有的、面对深渊时的冷酷审视:“地狱?或许是。但地狱里藏着我们要的答案。”他收起酒壶,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微型相机和特制密封容器。
林雪则迅速拿出急救包,一言不发地为巴卡里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决绝的伤口消毒、上药、包扎,她的动作依旧精准轻柔,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专注得可怕。草棚里,娜芙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昏睡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
恩孔多圣山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银皮树,篝火的光芒微弱地摇曳着,仿佛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一场押上性命、闯入诅咒源头的征程,在黎明的第一缕惨白曙光撕破雨林夜幕前,悄然拉开了序幕,血色誓言已立,地狱之门将开。
拂晓前的雨林笼罩在青灰色薄雾中,每一片阔叶都坠着沉重的露水,巴卡里像只幽灵猫,赤脚踩在湿滑的苔藓和腐叶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带领三人绕过桑格部族设下的、挂着警示骨铃的藤蔓障碍,钻入一条隐藏在巨大板状根和瀑布般垂挂藤蔓后的狭窄岩缝,缝隙仅容一人躬身通过,石壁冰凉湿滑,滴落的水珠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淡淡的硫磺气息。
“呼吸放轻,”巴卡里头也不回地低语,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别碰石壁上的蓝苔…恩甘加爷爷那是祖先呼出的气息。”
理查德勉强跟在后面,昂贵的西装被尖锐的岩石勾出裂口,沾满苔藓泥浆。他狼狈不堪,然而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穿透岩缝尽头,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忘记了呼吸和狼狈!
他们钻出了岩缝,站在一个巨大岩洞穹顶下方的平台上,眼前的世界,如同被神明遗忘的梦幻花园与死亡墓穴的诡异结合。
巨大的空洞深入山腹,阳光从高不可攀的穹顶裂缝筛落,形成一道道神圣的光柱,光柱所及之处,美得令人窒息:岩壁上覆盖着大片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苔藓,像倒悬的星河;巨大无叶的“水晶兰”通体剔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同冰雕,折射出七彩光晕;石笋和钟乳石上垂下无数晶莹的水珠帘幕,水珠落地无声,汇入下方蜿蜒如银蛇的浅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甜香,混合着泥土、矿物的冷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尘埃的气息。
“上帝啊…”理查德摘下歪掉的巴拿马草帽,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对造物伟大的震撼与迷惑,“这简直是…伊甸园与冥河的交界…”
然而,这令人屏息的美景之下,是触目惊心的死亡。
洞底巨大的空间里,散落着数不清的森白骨骼,它们并非杂乱堆积,而是被某种奇特的秩序排列着,围绕着中央一片开阔的、泛着奇异湿润光泽的黑色岩台,从腐朽的矛头、骨制饰品和部分骨骼上残留的古老彩绘可以辨认,其中绝大多数,是桑格部族的先民遗骨。岁月和湿气侵蚀了大部分痕迹,只留下空旷的眼窝无声地望向穹顶的光。
巴卡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踉跄着走下然石阶,跪倒在一具较的、头骨上还残留着一点红赭石颜料的遗骸前,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的骨殖和泥土中,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这是他的祖先,他血脉的源头,如今化为这片死亡圣殿的一部分。
程墨白的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累累白骨,他的地质锤指向岩台边缘几处相对“新鲜”的堆积,那里有几具尚未完全白骨化的尸体,腐败的衣物粘连在深褐色的枯骨上,虽破碎不堪,但那独特的灰绿色呢料碎片、残留的鹰徽纽扣、熟悉的昭五式军服残片…无需更多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