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娜芙蒂,”林雪用刚学会的几个简单桑格语单词安抚着,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痛痛飞走…”她将珍贵的磺胺粉心地洒在清理后的创面上,又给她注射了少量退烧针剂,并碾碎奎宁药片混着温水给她喂下。
老巫医恩甘加默默地递过来一块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深色树皮。“银皮树心…”他用生涩的法语,“压碎…敷…退热…”林雪没有拒绝,她认得这种具有消炎作用的本地植物,将捣碎的树皮混合一点磺胺粉,敷在娜芙蒂额头上。
时间在紧张中流逝,草棚里只剩下林雪轻柔的指令、煮沸水的咕嘟声、娜芙蒂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巴卡里在棚外拼命劈柴的“咔嚓”声,程墨白守在门口,看似在磨砺匕首,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河滩和树林的方向。那个老妇人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
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银皮树的枝叶缝隙,在草棚前洒下斑驳的光影时,娜芙蒂滚烫的额头终于开始降温,她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沉沉地睡去,虽然精力依旧虚弱,但显然已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头。
巴卡里冲进来,看到妹妹平静的睡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脸深深埋进干草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呜咽声在草棚里回荡,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多年屈辱和恐惧的宣泄。
老巫医恩甘加走到林雪面前,枯瘦的双手合十,深深弯下了佝偻的腰背,他用桑格语低低念诵着古老的祝祷词,浑浊的老泪滑过他布满图腾皱纹的脸颊,这一刻,部族的禁忌、外来的诅咒、对“奥拉”的恐惧,似乎都在这个女孩平稳的呼吸面前动摇了。
程墨白走到林雪身边,递给她一个水壶。林雪这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她靠在银皮树粗糙的树干上,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她看着草棚里沉睡的女孩,哭泣的少年,祈祷的老人,目光最后投向远处暮色中桑格部族村落的方向,一缕细细的黑烟,正从村中升起,笔直地刺向被晚霞染红的空。
那不是炊烟。程墨白和林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篝火?还是…某种信号?夜色正悄然笼罩这片危机四伏的雨林,而他们的目的地,那座被诅咒笼罩的圣山恩孔多,在暮色中显露出更加幽暗神秘的轮廓。
银皮树下,篝火将众饶影子拉扯得摇曳不定,恩甘加巫医和老妇人蜷缩在草棚深处,守着昏睡中呼吸渐稳的娜芙蒂,浑浊的目光里交织着感激与更深的恐惧,程墨白、林雪、理查德和巴卡里围坐在火堆边缘,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凝重的脸。
林雪仔细擦拭着手术器械,冰冷的金属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她抬起眼,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高热退了,炎症暂时控制住了,但这只是表象。”她指了指草棚方向,“娜芙蒂的皮肤病灶,那些水泡和溃烂的组织边缘,有细微的金属光泽析出,脓液带有极其微弱的…苦杏仁与硫磺混合的残留气味。”
程墨白和理查德瞬间绷紧了身体,苦杏仁味(氰化物特征)与硫磺…这组合太熟悉,也太致命!
“不是然毒素,也不是已知的细菌感染。”林雪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巴卡里瞬间煞白的脸,最终落在程墨白身上,“是人工合成的、高浓度的生物活性溶液。她接触到了浓度极高的‘源物质’。”她顿了顿,出结论,“我们带来的磺胺和抗生素,只能暂时压制它引发的继发性感染和炎症反应,无法清除她体内正在增殖的…‘种子’。就像往着火的森林泼了一杯水。”
巴卡里的身体开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源…源物质?是…是‘流泪的石头’?恩孔多…圣洞里的…”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极有可能。”林雪语气笃定,看向巴卡里,“娜芙蒂是在哪里,怎么接触到的?你离开后,她不可能自己跑去圣山禁地!”
巴卡里痛苦地抱住头,声音破碎:“我…我不知道!恩甘加爷爷把她藏得很好…她怎么会…”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充满了不解和被命运嘲弄的绝望。
“问她。”程墨白的声音冰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起身走向草棚。
恩甘加巫医枯槁的脸上满是挣扎。在程墨白如同实质的目光逼视和林雪诚恳却坚定的注视下,老巫医布满皱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用极度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桑格语和零星法语,断断续续地讲述了经过:
大约十前,一次强烈的雷暴雨后,娜芙蒂悄悄溜出他藏身的草棚,去河边采摘一种她最喜欢的甜浆果。雨后的丛林弥漫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和植物的芬芳,就在那时,她看到了一股不同于往常的溪流,从圣山恩孔多方向的支流汇入主河道的水流中,夹杂着一种奇异的、在雨后阳光下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粘稠液体,它们缠绕在水草间,像凝固的、流动的星星碎片。
女孩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和爷爷的告诫,她涉入那片浅滩,用手捞起了一些那银亮粘稠的“漂亮水”,涂抹在自己被蚊虫叮咬的手臂和腿上…那冰凉滑腻的触感甚至让她觉得舒服,她甚至偷偷用一个蚌壳装了一点,想带回来给爷爷看。
结果…灾难在几时后降临,涂抹过“漂亮水”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红,然后起泡、溃烂,高烧如同恶魔般攫住了她。
真相如同冰冷的河水,浇灭了巴卡里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愤怒,那些外人留下的毒,还在源源不断地污染着圣山,伤害着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源头…”林雪站起身,目光穿透跳跃的火焰,投向雨林深处那座在夜色中沉默如巨兽的恩孔多圣山轮廓,“只有找到污染的源头,分析那‘溶液’的确切成分和衰变产物,才可能找到清除娜芙蒂体内‘种子’的方法,配置出真正的血清。”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必须进入‘大嘴’岩洞。必须亲眼看到,亲手取得样本。”
进入禁地!深入诅咒的核心!去触碰那杀死了无数桑格人、如今又毒害了娜芙蒂的恐怖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