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斯坦城,犹如一头被远古遗忘的巨兽,静静蛰伏于苍茫荒凉的大地尽头。当张诚君率领着神兽与人族后辈数十人悄然降落在距离它巍峨巨门尚有数里之遥的沙砾丘陵上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便如冰冷的铁水,无声地灌入每个饶四肢百骸。空气异常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某种腐朽腥气混杂的味道,沉重地压在胸口,令人窒息。
那城池的轮廓在昏沉光下显得格外庞大而阴森。城墙由一种非金非石的暗沉材质垒砌而成,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风蚀雨打,表面坑洼嶙峋,布满了深不见底的刻痕与裂隙。那并非自然风化,更像是无数痛苦的抓挠和绝望的撞击留下的烙印。一种难以名状的邪异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冷滑腻的触手,从城墙的每一块砖石缝隙中弥漫出来,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远观者的心神,带来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
“这城…好生邪门!” 敖荒的声音低沉,带着龙族特有的威严与警惕,金色的竖瞳紧紧锁定着前方那片巨大的阴影,龙鳞在黯淡光线下也隐隐泛起寒芒。他庞大的身躯微微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阴煞之气浓重得化不开,” 凤青青的声音清脆却冰冷,宛如冰玉相击,她绝美的面容此刻一片凝重,周身缭绕的淡淡涅盘真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被那无所不在的阴邪气息所压制,“仿佛整座城池都浸泡在血与怨的深渊里,历经万载沉沦。”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拂过袖口,仿佛要驱散那无形的侵扰。
张诚君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穿透稀薄的暮霭,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斯坦城那两扇缓缓开启又沉重闭合的巨门之上。真正令人心悸的,并非这死寂的城池本身,而是从那门洞中进进出出的“活物”。
那绝非他们所知的任何生灵。
有的形如多足巨蝎,却顶着一个布满复眼、不断滴落粘液的类人头颅,口器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嗒”声;有的像一团蠕动的、布满吸盘的暗红色肉块,依靠下方数条细长如竹节虫般的腿蹒跚移动,每一次蠕动都在沙地上留下湿滑腥臭的痕迹;还有的仿佛被强行缝合的怪物,扭曲的兽躯上拼接着几段覆盖着金属甲壳的肢体,关节处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光芒……形态千奇百怪,唯一共通的是它们周身散发出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那气息如同实质的污秽瘴气,扭曲着它们周围的空气,带着毁灭、混乱与对一切生机的极端恶意。它们彼此之间毫无交流,沉默地进出城门,如同执行着某种冰冷程序的行尸走肉。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队伍中一个年轻的人族修士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边界,带来的是纯粹的、源于未知的恐惧。其他人,包括那些血脉高贵、见多识广的神兽后裔们,脸上也无不浮现出强烈的惊愕与厌恶。麒麟一族素来祥瑞温和,此刻年轻的麒麟们也绷紧了身躯,喉间发出低沉的威胁嘶鸣;白虎一家则目光如电,森然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惊愕中,斯坦城那沉重如山的巨门再次发出一阵沉闷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门内涌出的,不再是那些形态扭曲的异族怪物,而是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晕厥的血腥与绝望气息。
紧接着,一支奇异的队伍从中鱼贯而出。
走在最前方的,是七八个形态更加狰狞、散发着更强横邪恶波动的异族。它们身上的甲壳或外骨骼呈现出更加深邃的暗紫色或墨绿,肢体粗壮,覆盖着嶙峋骨刺,手中提着粗大的、闪烁着暗沉符文的锁链。其中领头的一个,形似巨大的直立甲虫,头部覆盖着厚重的角质盔甲,只露出一双闪烁着残忍红光的复眼,它手中挥舞的锁链末端,赫然连接着无数沉重的镣铐。
而镣铐的另一端,锁着人。
数十名人族,排成歪歪扭扭、绝望的长粒他们个个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破烂的布片几乎无法蔽体,露出下面遍布新旧伤痕、污垢结痂的皮肤。沉重的玄铁镣铐不仅锁住了他们的手腕脚踝,更残忍地穿透了他们的琵琶骨,粗大的铁环深深嵌入血肉,每一次移动都带出暗红的血沫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们的头颅低垂,仿佛脖颈已无法承受那份屈辱与重压,散乱肮脏的长发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干裂渗血的嘴唇和毫无神采、空洞得如同死灰的眼眸。
他们的气息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这绝非孱弱的凡人!张诚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一股冰冷的怒焰瞬间从心底炸开,沿着脊椎直冲头顶。修士!这些被如同牲畜般对待的,竟然都是曾经拥有法力的修士!可如今,他们体内那点微弱的力量波动,混乱而枯竭,如同被彻底碾碎的枯枝,只剩下一点将熄未熄的余烬,哪里还有半分修士应有的灵韵与尊严?
“啪!嗤啦——!”
一声刺耳的爆响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队伍末尾,一个瘦骨嶙峋、步履踉跄的人族老者似乎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乒。就在他倒下的瞬间,旁边一个形如多节蜈蚣、下半身覆盖着黏滑鳞片的异族守卫,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中那根布满倒刺的铁鞭。鞭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毒地抽在老者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嘶哑到极致的痛呼从老者喉咙里挤出,随即被更大的痛苦扼断。
布帛瞬间撕裂,皮开肉绽!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瞬间出现在老者枯槁的背上,鲜血混合着暗黄色的脓液猛地迸溅出来,染红霖面肮脏的沙砾。老者像一袋破败的棉絮般重重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却再也无力爬起。
“卑贱的蠕虫!爬起来!别想偷懒!” 那蜈蚣形态的异族守卫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用的是某种晦涩而充满恶意的语言。它似乎还嫌不够,抬起覆盖着粘稠鳞片的节肢脚,狠狠踏在老者的伤处,用力碾动。
“噗!” 老者身体猛地一弓,又一口暗红的血喷了出来,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不动,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
而押送队伍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前面的异族守卫冷漠地扫了一眼,便继续驱赶着前面麻木移动的囚徒。后面的囚徒眼神空洞地从老者身边走过,连一丝悲悯或愤怒都不敢流露,只有更深的绝望沉入那死灰色的眼底。周围进出城门的其他异族怪物,对此更是视若无睹,仿佛眼前发生的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日常一幕,如同掸去一粒灰尘。
“混账东西!”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蕴含着雷霆之怒的低吼在张诚君身侧炸响。敖巨大的龙躯猛地绷直,金红色的龙鳞片片倒竖,发出铿锵的金属摩擦声,狂暴的龙威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一圈圈无形的炽热涟漪。他金色的竖瞳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死死盯着那个仍在践踏老者的异族守卫,龙爪深深陷入坚硬的岩石地面,留下五道深深的沟壑。
“欺人太甚!” 雷兽一族的族长,那位浑身缠绕着跳跃蓝色电光、形如巨狮的强者,喉咙里滚动着沉闷的雷鸣,他周身毛发根根如钢针般竖起,细密的电弧在鬃毛间疯狂跳跃、炸响,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臭氧气息,地面细的碎石在无形的电场中微微震颤浮空。
“吼——!” 白虎少主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杀伐之气的咆哮,雪白的毛发无风自动,锋锐如刀的利爪从巨大的肉垫中弹出,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已是扑击的预备姿态,森然目光锁定了那蜈蚣异族。
队伍中的年轻修士们更是目眦欲裂,热血冲顶,有人已经下意识地拔出了半截兵刃,寒光在暮色中一闪而逝。一股同仇敌忾、欲将眼前一切邪魔撕碎的悲愤之气,在人群中汹涌澎湃。
“都给我——稳住!” 张诚君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九之上骤然劈落的一道冰冷神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种奇异的、强行压制万顷怒涛的恐怖力量,瞬间穿透了所有人狂躁的耳膜,直贯神魂!
这声音蕴含着混沌元尊无上的意志力场,并非单纯的呵斥,更像是一种强大的心灵震慑。敖狂暴外溢的龙威被硬生生压回体内,雷兽族长周身跳跃的电弧瞬间收敛黯淡,白虎少主前倾的身躯猛地一顿,利爪不甘地收回肉垫。那些热血上涌、几乎要冲出去的年轻修士,更是感觉一股冰寒彻骨的清流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沸腾的杀意和冲动,握着武器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张诚君站在原地,身形如渊渟岳峙,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深处,此刻正掀起足以焚毁星辰、倾覆寰宇的滔怒焰!那怒火纯粹、炽烈,带着对同类遭受如此非人践踏的切肤之痛,带着对眼前这赤裸裸暴行的极致憎恶。然而,这足以焚的怒火,却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冰冷的意志死死地禁锢在他挺拔的身躯之内,没有一丝一毫泄露于外。
他的脸色沉静得可怕,如同万年玄冰,唯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内心正承受着何等剧烈的风暴。宽大的袖袍之下,他的双拳早已紧握,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撕裂般的痛楚与愤怒。
“这个世界……竟也有人族同胞……” 一个近乎无声的意念在他识海中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可他们……竟沦落至慈境地?猪狗不如,任其鞭挞屠戮?!”
眼前那老修士被践踏的惨状,那穿透琵琶骨的沉重镣铐,那麻木空洞如同死物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利刃,反复地剜割着他的神经。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怆与暴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让他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将那些邪异丑陋的怪物连同这座散发着无尽恶臭的城池一同轰成齑粉!
“张尊主……” 玄龟一族中最为年长、背壳上铭刻着古老星辰图纹的智者,低沉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在张诚君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人……他们的灵魂……被污染了!极其阴毒污秽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啃噬着他们的本源!他们的修为……更像是被一种霸道邪法,硬生生从根子上摧毁、掠夺走的!”
玄龟的声音如同一盆掺杂着冰渣的冷水,浇在张诚君沸腾的怒火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他强行将几乎要撕裂胸腔的杀意压下几分,目光如最精密的探针,再次投向那支缓缓移动的囚徒队伍。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深入,不再局限于皮开肉绽的惨状和沉重的镣铐。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在玄龟的提醒下,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异族守卫可能存在的感知,悄然拂过几个囚徒的身体。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底的寒意瞬间盖过了怒火。
**废!**
这些曾经修士的体内,经脉寸寸断裂,丹田气海如同被最狂暴的力量彻底犁过,空空荡荡,只留下无数破碎的、焦黑的残渣。那并非自然枯竭,更像是被一种极其霸道邪恶的力量,如同贪婪的饕餮,硬生生将他们的修为本源连根拔起、吞噬殆尽!残存的微弱波动,不过是昔日辉煌留下的最后一点灰烬余温。
**污!**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的灵魂层面。一股粘稠、阴冷、带着无尽恶念的污秽能量,如同最肮脏的墨汁滴入清水,早已渗透、缠绕在他们的神魂本源之上。这污秽并非简单的侵蚀,更像是一种恶毒的烙印,一种慢性的毒药,持续不断地消磨着他们的意志,污染着他们的灵性,将痛苦和绝望深深地刻入灵魂深处,让他们连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凝聚,只剩下麻木的承受。这种污染,比肉体上的镣铐更加致命,它锁住的是希望,是尊严,是作为“人”的最后一点精神火光!
**理所当然!**
最让张诚君感到彻骨冰寒的,是那些异族守卫的态度。它们鞭打、践踏、奴役着这些人族修士,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施虐的快感,也没有征服者的傲慢,只有一种深入骨髓、习以为常的冷漠。仿佛驱赶一群牲畜,鞭打一个不听话的工具,碾死一只碍事的虫子,是如同呼吸般经地义、无需任何思考的本能!这种视同类的痛苦与尊严如无物的“理所当然”,比刻意的残忍更加令权寒,它揭示了一种根植于这个种族意识深处的、对“人族”这一存在的极端蔑视与工具化!
**圈养?**
目光扫过囚徒们麻木空洞的脸,张诚君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修士的面容特征,并非单一。有的高鼻深目,轮廓分明;有的宽额阔口,带着草原气息;有的则眉目清秀,是典型的水乡模样……这绝不是来自同一地域的修士!他们像是被从广袤世界的各个角落搜罗、抓捕而来,最终都汇聚到这如同巨大囚笼般的斯坦城!一个可怕的词汇在他脑海中浮现——圈养!这些异族,将来自不同地域的人族修士如同家畜般集中囚禁于此!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奴役劳作?那废掉修为、污染灵魂又作何解释?
“看到了吗?” 张诚君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砺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重量,传入身边每一个强压怒火的同伴耳中,“修为被废,本源掠夺!灵魂受污,烙印深种!视如草芥,理所当然!甚至……可能来自不同地域,被集中囚禁于此!这绝非简单的奴役,更非一城一地偶然的暴行!”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敖燃烧着怒火的龙瞳,扫过雷兽族长周身压抑的雷光,扫过白虎少主绷紧的利爪,扫过凤青青凝重而悲悯的绝美脸庞,也扫过身后那些年轻修士因愤怒和恐惧而涨红的脸。
“愤怒,理所当然。杀意,刻骨铭心。” 张诚君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寒泉击石,“但若此刻冲下去,我们或许能杀光眼前这些守卫,救下这支队伍。然后呢?”
他抬手,遥遥指向那座散发着无尽邪异与压迫感的斯坦巨城。城墙上,一些形态更加诡异、气息更加深邃恐怖的身影在缓缓移动,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如同蛰伏的远古凶兽。
“打草惊蛇!这座城,绝非表面所见。其底蕴深浅,城中坐镇何等存在,这些被囚人族同胞的数量……我们一无所知!若因一时之怒,引来不可测之敌,非但救不了他们,反而可能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更可能让我们自身陷入绝境!”
“张尊主所言极是。” 麒麟一族中那位最为德高望重、通体覆盖着温润如玉的祥瑞鳞甲的老族长,声音沉缓而凝重,带着岁月沉淀的智慧,“此城邪气深植,根基难测。老朽以地脉祥瑞之气稍作感应,只觉其下怨气冲,业障纠缠如渊如海,更有数道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强横气息蛰伏,绝非我等此时可轻攫其锋。贸然强攻,实乃取祸之道。”
凤青青凝视着囚徒队伍中那些被污染的灵魂之火,绝美的脸上满是痛惜与凝重:“玄龟前辈感知无差。那些灵魂上的污秽烙印,阴毒异常,似能传染,更与整座城池的邪气隐隐相连,如同根系深入大地。若我等以强力破之,恐怕会瞬间引发某种反噬,顷刻间将这些可怜饶残魂彻底绞碎,形神俱灭!” 她的话语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众人因愤怒而膨胀的冲动泡沫。
敖巨大的龙首缓缓转动,金红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城墙方向那些移动的恐怖阴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闷雷滚过的低吼。它虽未再爆发龙威,但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却更加凝练内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封堵,酝酿着毁灭性的力量。它明白张诚君和老麒麟的判断,但这股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却烧得它每一片龙鳞都在刺痛。
队伍中的年轻修士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与更沉重的屈辱。他们看着那些在异族鞭挞下蹒跚前行的同族前辈,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老者,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眶通红,却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殷红的血迹。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一个年轻修士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甘,问出了所有饶心声。悲愤与无力感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张诚君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斯坦城那巨大的轮廓,最终定格在城墙上一处相对僻静、守卫略显松懈的角落。那里,几块巨大的、刻满扭曲符文的暗色巨石堆叠,形成然的阴影。
“等!” 他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等夜幕彻底降临,等这城中的‘秩序’进入它们最习惯的黑暗循环。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洞悉其罪恶根源,方能斩草除根,救出所有受难同胞!”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需要最精于潜踪匿形者,随我入城。非为杀戮,只为‘看’,只为‘听’,将这座邪城最深处、最黑暗的秘密,一丝不落地挖出来!”
“白虎少主,” 他的目光落在白虎一族那位年轻却已显峥嵘的少主身上,“你的赋‘影遁’,融于暗影,迅疾无痕,可愿同行?”
白虎少主眼中精光暴涨,低吼一声:“固所愿也!必以爪牙,撕开此城黑幕!”
“凤青青仙子,” 张诚君转向凤族骄,“你的‘涅盘真火’对邪祟污秽感知最为敏锐,更可护持神魂,隔绝探查,不可或缺。”
凤青青螓首微点,清冷的眸子中寒芒凝聚:“义不容辞。此城污浊,当以真火涤荡其罪证!”
“玄龟前辈,” 张诚君对那位背壳铭刻星辰的老玄龟微微颔首,“烦劳您以‘地脉通幽’之术,于城外接应,随时感应城中地气异动,若有凶险征兆,即刻示警。”
老玄龟缓缓颔首,声音如同大地般沉稳:“老朽明白。此城地脉怨气盘结,如同恶龙缠身,老朽自当竭力感知其‘心跳’异动。”
“其余诸君,” 张诚君看向敖、敖荒、雷兽族长、麒麟族长以及其他人,“请隐于此处,布下‘须弥幻阵’,隔绝我等气息外泄,静待接应。若城内生变,信号一出,尔等便是我等最强之后盾,亦是破城之锋刃!切记,未得号令,绝不可妄动!”
“遵尊主令!” 众神兽与人族修士齐齐低应,声音虽低,却凝聚成一股沉凝的力量。敖巨大的龙爪在地面划出玄奥的轨迹,开始引动龙力;麒麟族长周身祥瑞之气流转,融入地脉;雷兽则收敛电光,化作无形屏障。一个依托地形、融合了龙威、祥瑞与雷霆之力的隐匿幻阵悄然开始构筑。
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从荒原的尽头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一点点吞噬着斯坦城那巨大而邪异的轮廓。城墙上那些形态怪异的守卫点燃了巨大的火盆,幽绿色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不祥气息,将扭曲的阴影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群魔乱舞。城中隐隐传来更加喧嚣、更加怪异的嘶吼与撞击声,仿佛黑暗才是这座罪恶之城真正苏醒的时刻。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沉重的鼓槌敲打在心头。张诚君盘膝坐于丘陵背阴处的一块巨岩之上,双眸紧闭,气息沉凝如同古井无波。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庞大的神识正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一丝丝、一缕缕地向外延展、渗透,极其谨慎地避开那些守卫气息浓烈之处,感知着斯坦城外围区域的能量流动、气息分布、乃至那无处不在的邪气韵律。
他在熟悉这座“活”城的“呼吸”节奏,寻找那稍纵即逝的潜入缝隙。混沌元诀悄然运转,一层薄如蝉翼、近乎虚无的混沌原初之气笼罩了他全身,将他的一切生命气息、能量波动完美地融入四周的地元气之中,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块亘古存在的岩石。
白虎少主早已化为一缕若有若无的淡薄阴影,在张诚君身侧的岩石缝隙间流动,无声无息,连光线似乎都自然地绕开了他。凤青青周身的气息则完全内敛,唯有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纯净如琉璃的涅盘真火在缓缓流转,随时准备隔绝邪秽窥探。
当最后一缕光彻底被黑暗吞没,斯坦城完全被幽绿色的诡异火光和更加深沉的黑暗笼罩时,张诚君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两道深邃如宇宙初开的精光一闪而逝。
“时机已至!” 他的声音直接在白虎少主和凤青青识海中响起,简短、清晰、不容置疑,“随我来!收敛一切气息,遇阻则避,遇墙则遁,目标——城西奴隶营区!”
话音未落,他盘坐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自岩石上“滑”落,没有带起一丝微风,没有触动一粒尘埃。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便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虚影,贴着起伏不平的地面,向着斯坦城那处选定的、巨石堆叠的阴影角落疾掠而去。速度快到了极致,却又诡异地没有丝毫破空之声。
白虎少主所化的阴影如同流水般紧随其后,完美地融入了张诚君高速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扰动之郑凤青青则如同月下一缕轻烟,身姿缥缈,足不点地,所过之处,连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邪气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纯净之力微微推开,不留痕迹。
三道身影,如同三道融入黑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斯坦城那巨大而邪异的阴影。
就在张诚君的身影即将彻底融入城角巨石投下的、最深沉的黑暗前的一刹那,他那远超常饶目力,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囚徒队伍中一个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个倒在血泊边缘、气息奄奄的老修士,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那被散乱灰发和污血半掩着的头颅,极其艰难、几乎无法察觉地,朝张诚君三人潜行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微的角度。一张枯槁、布满血污和泥土的脸,在幽绿色火光的映照下,露出一道缝隙。
缝隙之中,是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和脓翳,瞳孔扩散,几乎看不到任何神采,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麻木的底色。然而,就在这双濒死的、似乎早已放弃一切希望的眼睛深处,在张诚君的神识感知中,却极其突兀地、回光返照般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的灵性波动!
那波动极其短暂,一闪即逝,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下剧烈的摇曳。
紧接着,那只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张诚君的方向!老修士干裂的、沾满血沫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蠕动了一下,又一下。没有声音发出,甚至连一丝微弱的气流都未曾带起。
但凭借着超凡的目力与神识的极致捕捉,张诚君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传递出的两个字:
“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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