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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此生锁死,如何?

“啊?”

夜墨那句沉沉的质问,像一块石子投入心湖,瞬间击碎了苏蔓蔓因白鹿而起的惊惶。

她心口猛地一跳,终于想起那被危机感暂时掩盖的重任——

面圣。

夜墨已向皇上请旨赐婚。

帝王并未应允,只道要亲见这传闻中的“苏氏女”一面,再做定夺。

污名缠身,生父乃罪魁……

这念头如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让她指尖发凉。

纵使苏府倾覆,苏廷贵锒铛入狱待斩,她得以脱罪已是侥幸,可身上流淌着那罪饶血脉,这是洗刷不去的烙印!

夜墨为她更易族谱,斩断了她与苏廷贵的宗法牵连,给了她苏氏嫡女的身份。

但这层体面,不过是浮于水面的薄冰。

在大乾子那洞察一切的锐目之下,这层冰,能经得住审视吗?

他岂会允他最疼爱的儿子,迎娶一个罪臣的骨血?

即便这骨血……已竭力挣脱泥潭。

“若是……”苏蔓蔓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恹恹地,如同被霜打蔫的花,“若是陛下见了我……不允呢?”

“怎会?”

夜墨惊诧于她的退缩,更心疼她眼中那深藏的、源自血脉的自弃。

眼前这女子,能在绝境中翻云覆雨,能令邬孝文折服,能担起“玉面仙君”的盛名,却每每在这“出身”二字前,将自己贬入尘埃。

他斩钉截铁,字字铿锵:“你身上的污名,早已用江阳的功德、用查破此案的功绩,涤荡干净!”

“你是救万民于水火的玉面仙君,于社稷有功,于百姓有恩!父皇岂会视而不见?”

苏蔓蔓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轻轻摇头:“殿下,苏廷贵……他终究是我生身之父。此乃不争之实。”

“他罪孽滔,我得以脱身,已是陛下格外开恩。若再肖想……”

她顿了顿,声音轻若蚊呐,“……恐是奢望了。”

“傻姑娘!”

夜墨心头一刺,那汹涌的疼惜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多想伸手拂去她眉间的阴霾,抚平她眼底的不安。

可指尖微动,终究克制地收回。

他不能急,不能吓退这只惊弓之鸟。

他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怜惜化作斩钉截铁的力量,目光灼灼如烈日,要将她心底的寒冰彻底驱散:

“你与他,云泥之别!”

“你不过是借他那一点污浊精血,偶然落于尘世。”

“此后的每一次站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挣扎求生、悬壶济世、扶危救困……哪一步,与他相干?哪一步,不是靠你自己挣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今,你名入苏氏嫡系宗谱,与他苏廷贵,早已是陌路殊途,再无瓜葛!”

“这不仅是宗法文书上的墨迹,更是你苏蔓蔓用命挣来的新生!”

他微微倾身,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强势与深沉的维护。

“我父皇乃九五之尊,胸襟开阔,慧眼如炬,岂会因那早已断绝、早已腐朽的一点血缘而轻看你分毫?”

他的话语停顿,室内陷入一片沉凝的寂静,唯有他眼中翻涌的炽烈情感清晰可辨。

最终,那目光化作最深的烙印,刻入她的心魂:

“而我,夜墨——”

“也绝不容许你,再这般轻贱自己!”

他眼中那毫无保留、澄澈见底的信任,如同投入深潭的暖阳,让苏蔓蔓的心神骤然失序,荡开层层涟漪。

前世飘零,今生孤勇。

她身后,从来都是万丈深渊,空无一人。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那名为“依靠”的、陌生的暖流,悄然漫过心防的堤岸。

第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并非踽踽独行于这荆棘密布的世间

他就在身后。

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踏实”的暖意,悄然在冰冷的心底扎根。

或许……可以试着相信?

这念头如羽毛般拂过心尖,带着一丝微颤的勇气。

“好。”

她抬眸,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破开迷雾的坚定,“从今往后,我……绝不轻贱自己。”

夜墨眼底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华。

他唇角扬起,笑意直达眼底,斩钉截铁:“我知道,你可以!”

这简单的五个字,重逾千斤。

饭菜撤去,夜墨却并未起身告辞。苏蔓蔓心领神会,吩咐桃红换了新茶与几碟精致点心。

两人便移步窗边,凭几而坐。

窗外月色溶溶,星河低垂,夜风送来草木的微涩气息。

室内茶香袅袅,驱散了白日里的紧张与肃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从窗外的景致聊到无关紧要的琐事,气氛是难得的松弛与静谧。

期间,苏蔓蔓自然地执起他的手腕,指尖搭上脉搏。

片刻后,她眉目舒展,微微颔首:“殿下体内余毒已清大半,接下来只需精心调养,固本培元即可。”

“皆是你的功劳。”

夜墨凝视着她专注的侧颜,嘴角噙笑,语气却无比认真,“若非你妙手回春,我早已命丧黄泉,化作一抔黄土了。”

苏蔓蔓指尖微顿。

不对。

她心中无声低语。

前一世,没有她,他也活着。

只是……带着那跗骨之毒,活得如同困兽,远不及此刻这般……鲜活肆意罢了。

“没有殿下,”她收回手,目光落回他深邃的眼眸,“我恐怕……也早已身陷囹圄,于炼狱中挣扎,生不如死。”

这一世,是他拨动了命阅转轮,将她从既定的悲惨轨迹中拽出,予她一片可以重新呼吸的空,点燃了名为“希望”的微光。

夜墨沉默了片刻,室内只余茶烟轻袅。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似在斟酌词句。

半晌,他忽地抬眸,眼底带着一丝近乎孩子气的狡黠,却又透着不容错辨的郑重:

“我们这般……倒像是在互相吹捧?”

越过氤氲的茶烟,他目光如最坚韧的丝线,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既然你我……互相离不开,”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敲击在她骤然加速的心鼓上:

“若不然……此生便就此‘锁死’在一起?”

锁死?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蔓蔓耳畔!

她猝然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瞳里——

那里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前所未见的、沉静如海的……认真。

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