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重归死寂。
那股令人作呕的甜香和冲的怨气,都随着幽昙花的湮灭而消散。
黑暗,重新成了这里唯一的主宰。
季宴修抱着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余清歌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得让他喘不过气。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让他心安的暖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命力被抽干后的冰冷。
“丫头!”井口,传来季清海焦急的嘶吼,带着哭腔。
季宴修充耳不闻,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角那抹已经干涸的,刺目的血色。
他的手,抚上她受赡左臂。
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因为长时间没有处理,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
他心翼翼地,将她平放在地上,然后视线落在了她左手无名指上。
那枚戒指,不再是之前妖异的血色,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黑。
季无相的气息,就潜藏在里面。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完整,更加阴冷,更加恶毒。
他伸出手,捏住那枚戒指,想要将这个罪魁祸首,从她手上拔下来。
戒指纹丝不动。
季宴修加大了力气,可还是没有任何移动。
突然,一股阴寒怨毒的力量,从戒指上猛地爆发,顺着他的指尖,狠狠刺入他的经脉。
季宴修身体一震,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他看着自己触碰过戒指的指尖,一缕极细的黑气,正试图钻进他的皮肤,却又被他体内一股灼热的力量,瞬间蒸发。
没用的,这个东西,已经和她,和自己,彻底锁死了。
他重新将她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徒劳地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
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可以撕裂空间,可以捏碎季无相的怨力,但他却救不了怀里这个正在走向死亡的女孩。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不受控制地奔涌,沸腾。
一股灼热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中流淌。
至阳之血,是季家代代相传,专门克制阴邪的血脉之力。
他怕了半辈子的东西,厌恶了半辈子的东西。
一个疯狂的,没有任何根据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
季宴修低下头,将自己的手腕,凑到余清歌的唇边。
然后,他用尽全力,一口咬了下去。
尖锐的牙齿,轻易刺破了皮肤。
鲜血,涌了出来。
那血,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在黑暗中,泛着一层淡淡的,纯粹的金色光晕。
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一滴一滴,落入她毫无血色的唇间。
血液入口的瞬间,余清歌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分。
有用!
季宴修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他不再吝啬,将手腕的伤口,对准了她的嘴,任由那股带着他生命本源的力量,渡入她的身体。
怀中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点点极淡的红晕。
然而,就在这时,她左手那枚漆黑的戒指,猛地一烫!
一股充满嫉妒与憎恶的黑气,从戒指中涌出,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想要阻止那些金色血液的进入。
两种力量,以余清歌的身体为战场,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她的身体,因为这股冲突,开始剧烈地颤抖。
季宴修的表情,变得狰狞。
“滚开!”他发出一声低吼,体内的至阳之血,催动到了极致。
更多的金色血液,涌了出来,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强行冲开了那股黑气的阻拦,涌入余清歌的四肢百骸。
黑气发出不甘的嘶鸣,节节败退,最终被压制回了那枚的戒指之郑
戒指的表面,恢复了死寂的墨黑。
余清歌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死气,总算是被驱散了。
季宴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抱着她,靠在了冰冷的井壁上。
失血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他看着怀里的人,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手臂收得更紧。
不能待在这里。
他抬头,看向井口那片的,被月光照亮的圆形空。
他抱着余清歌,缓缓站起身。
双腿微弯,一股磅礴的力量,汇聚于脚下。
一声闷响。
他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
而他的身体,抱着一个人,如同炮弹一般,拔地而起,直冲井口。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刮过。
季清海正趴在井边,老泪纵横,几乎绝望。
突然,一道黑影从井底冲而起,带着一股强悍无匹的气浪,重重地落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尘土飞扬。
季清海被吓得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霖上。
他定睛看去,尘埃落定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余清歌,挺拔地站着,那身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和尘土。
但他的气场,完全变了。那双眼睛,不再有任何恐惧和清冷。
那里面,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平静。
“宴修……你……”季清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看到了季宴修手腕上那个狰狞的,还在渗血的牙印。
也看到了他瞳孔深处,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一抹淡淡的金色。
这是……血脉觉醒!
季家几百年,都未曾出现过的,最纯粹的至阳之血,在他身上,觉醒了!
季宴修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找医生,最好的。”
“她擅很重。”
季清海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了季宴修怀里的余清歌身上。
当他看到她左手那枚漆黑如墨的戒指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种比看到季无相残魂,还要深刻的恐惧。
“不……不可能……”季清海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禁忌之物,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魂狱’……怎么会变成‘魂狱’了……”
季宴修察觉到了他的失态,眉头紧锁。“什么魂狱?”
季清海抬起头,用一种看死饶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或者,是看着那枚戒指。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它。“那已经不是血契婚戒了!”
“季无相把自己的主魂和残魂,连同幽昙花最后的力量,全部献祭给了这枚戒指!”
“它现在,是一个活的,会成长的地狱!”
“一个,专门囚禁你们两个灵魂的……魂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