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沈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宫饶声音拉回了柳月棠的思绪。
待她收拾好后,便唤沈太医进来。
沈太医指腹搭在柳月棠手腕上,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拧眉道:“娘娘,你近日是否情志不畅?”
流筝见柳月棠不话,便低声道:“我们娘娘近日总是胡思乱想,且忧心她身子恢复得不好。”
沈太医缓缓收回手,“难怪……娘娘有肝气郁结之症,且生产又耗了气血。娘娘往后还需放宽心,莫要忧思过甚。”
柳月棠无声叹气:“本宫知道了,本宫也不知为何,有时候总想着乱七八糟的。”
沈太医嘴角轻扬:“想来是娘娘第一次做母亲,加上生产后气血失调,导致娘娘产后郁症。”
“不过娘娘并不严重,只要您稍稍放宽心便可。微臣的夫人绾一如今亦情绪不佳,但凡微臣不在家,她便整日胡思乱想,此乃孕妇及产妇常有的情形。”
柳月棠微微点头,含笑道:“你夫人有孕三个月了吧?”
“正是,刚好三个月。”
“挽秋,你去挑一些适合孕妇的补品给沈太医。”
沈太医闻言,连忙道:“娘娘,您每次给微臣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这补品,微臣家中也有很多。”
“本宫这是给你夫人和孩子的,你就莫要推辞了。”柳月棠浅笑着,不容沈太医拒绝。
沈太医只好躬身谢道:“那微臣代绾一和孩子多谢娘娘。”
不一会儿,挽秋便挑了好些补品给沈太医。
沈太医要走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几番犹豫之下终还是出了口。
“娘娘,其实皇上并没有您想象中那般冷血无情。”
柳月棠拈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抬眸望向他:“何出此言?”
沈太医缓缓道,“娘娘您孕晚期之时,皇上经常召见微臣前去勤政殿。在得知娘娘您腹中的公主稍稍偏大时,皇上,若娘娘临盆遇险,当以保娘娘无虞为要。”
“皇上让微臣对此事守口如瓶,即便是娘娘您也莫要告诉,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娘娘您好一些。”
柳月棠目光凝滞,转而落在渐起涟漪的茶水上,淡淡回了一句:“本宫知道了。”
倒是流筝,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挽秋亦道:“皇家历来以子嗣为重,皇上竟在娘娘和皇嗣之间选择了娘娘,可见……皇上对娘娘是有几分真心的。”
“真心?”柳月棠笑得有些恍惚而凄然,“是啊……总算是有几分真心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叮地一声,犹如她清冷的音色:“可这份真心,又能保几时呢?”
帝王的真心,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有用时捧在掌心,无用时弃于尘埃。
这三年来,她步步为营,甚至屡次将自己陷入险境,方才换取了几分真心。
所以,这真心对她而言,来的太艰难,也太摇摇欲坠。
还是好好爱自己最重要。
后面的半个月,柳月棠便没有再闲着,偶尔逗逗女儿,做做艾灸,还按着嬷嬷所言的方法舒展筋骨,吐纳调息。
如此月余,她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体态——纤腰盈盈一握,腹平坦如初。
这一日,曦玥的满月日,六月十五。
因是好日子,柳月棠特地选了一件绛红色宫装,衣襟处缀以珍珠流苏,腰间系着宝石项链,勾勒出纤细腰肢,行走间裙摆金丝海棠花若隐若现,仿若在徐徐绽放。
再配上头顶的红宝石发簪和云鬓花颜金步摇,仿若将所有光彩都揽于一身,美艳不可方物。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过去了。”流筝在一旁催促着。
柳月棠最后对着镜子照了照,“好,走吧。”
“贵妃不等朕么?”还未踏出门槛,便见萧衡身着一袭黑金色龙袍,眉眼弯弯走了进来。
昨夜他本是要歇在琉音殿,但朝臣有急事要奏,所以便回了承光殿。
萧衡往柳月棠伸出手,袖摆鎏光微漾,尽显帝王威仪,眉眼间却被夕阳照得添了几分温润。
“咱们一起过去。”
柳月棠莲步轻移,将手放置他手心,却见他痴痴的瞧着自己,眸子一动不动。
柳月棠不禁脸颊绯红,轻嗔道:“皇上一直看着臣妾作甚?”
萧衡眼中的柔意几乎要漫出来,目光恍惚:“初见淼淼时,你一袭杏色衣衫,清纯娇俏。而如今,也一步步穿上了华贵艳丽的宫装。”
他心中一时间竟有些感慨,亦有些欣慰。
这种感觉,就宛如他养的一朵花,刚到自己身边时,还只是一朵的花苞。在自己的精心养护和培育之下,如今已艳丽绽放,胜过了一切春色。
柳月棠摩挲着他的指腹,莞尔一笑:“那皇上是喜欢初见时的臣妾,还是现在的臣妾?”
萧衡缓步随行,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都喜欢,但朕最喜欢的是见淼淼眉开目笑的模样。”
也不知为何,自从有了玥儿后,他越发觉得眼前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同玥儿不一样。
同样是欢喜,可看着玥儿时,她眉眼软成了一片,浑身尽是温柔。
而看向自己时,她虽在笑,可好像心中却是不开心的。
后来,沈太医她是产后导致的肝气郁结,而患的郁症。
所以他便更是心疼,即便她再不开心,可在自己面前却依旧笑脸盈盈,怕自己担心。
“柳月棠,你听着。”萧衡蓦地停下脚步,神色郑重的望着她:“往后在朕面前,你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这不是在柳府,朕不需要你再强颜欢笑讨好任何人,包括朕。”
是吗?柳月棠心头涌起一抹酸涩。
是啊,人这辈子,没有几个十八年。
可是,这十八年来,她一直活的谨慎微,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在柳家,还是在后宫,但凡稍有不慎,她此时都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她已经习惯了伪装自己的情绪,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生存。
柳月棠微微仰头,眼眶泛红,想要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起。
良久,方才哽咽出了一句,“那臣妾现在就想哭,怎么办?”
萧衡垂眸凝视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掌心轻轻覆上她发顶,玄色绣金的广袖如流云倾泻而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来吧,到朕怀里哭。”
柳月棠将头贴在他胸膛上,不过却没有哭,只是静静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