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医退下后,萧衡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陷入怔仲。
柳月棠从前在庄子里,便落下了体弱的毛病。
后面又被虞氏下药,伤了身子。
她的身子本是不易有孕的,可却怀上了,如今胎儿又稍稍偏大。
他是真怕她产程艰难,或那柔弱的身子受不住生产之痛。
而前面的柔婕妤和容嫔,生产时便险些要了半条命。
而现在淼淼……
萧衡正了正神色,不让自己想下去。
待他处理完了政务,便又去了琉音殿。
琉音殿。
柳月棠正坐在树下看着流筝和挽秋浇花。
而今,正值栀子花初开的季节,雪白的花瓣在夕阳下清香满庭。
萧衡踏进庭院中,便见柳月棠一袭浅黄色衣衫坐在庭院中,撑颔浅笑,指尖轻叩雕花石案。
西沉的斜阳为她织就鎏金薄纱,连鬓边珍珠步摇坠着的碎光,衬得她面容越发温婉恬静。
恍惚间,他眸中再无雪色栀子,唯余一抹霞色身影落进心头。
他缓步向她走去。
初次相识,他只觉得她容貌绝色,放在宫中当个摆设,倒也赏心悦目。
也不知从哪起,他竟希望,这个摆设能常伴身侧,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待着,他心里也觉得踏实。
柳月棠见了萧衡,缓缓起身向前走去:“皇上,您折子批完了?”
萧衡疾步上前,揽着她不复纤细的腰肢,“批完了,朕过来陪你用晚膳。”
柳月棠顺势靠在他胸膛上,望向满院的栀子花,柔声道:“皇上您瞧,您陪臣妾一起种下的栀子花,今年开的多茂盛。”
萧衡抬目望去,“去年未曾前来,所以未能陪你一同欣赏它们花开花落,今年……朕好好陪着你。”
他的目光落于一朵开的正盛的栀子花上,松开了柳月棠,“淼淼等一下朕。”
言罢,他往花丛中走去,摘下了那朵洁白柔美的花,随后插在了柳月棠的发髻上。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淼淼甚美。”
柳月棠嫣然一笑,抬手抚着鬓边的栀子花,“皇上,栀子花除了纯洁无瑕之外,您可知它还有一意义?”
“哦?来听听。”
柳月棠凝视着萧衡柔和的波光,缓缓道:“是永恒的爱。”
萧衡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朕明白了,淼淼是长情之人。”
柳月棠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垂下排扇般的羽睫。
就在她垂眸的一瞬,萧衡亦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柳月棠所的他懂。
她是长情之人,自也想要永恒的爱。
然情爱本就难得,遑论永恒。
更何况,他是帝王,怎可沉迷于情爱。
柳月棠抚上隆起的腹部,眸中暗光闪烁。
这位子的心,可守得真是好。
自己努力了近三年了,他竟丝毫未心动。
所以,有时候便得让他急一急。
只有让他想象到失去,方才能珍惜。
于是,柳月棠拥住了萧衡,轻声道:“皇上,臣妾有些怕。”
萧衡抚着她的后背:“怕什么。”
柳月棠声音软糯:“臣妾怕,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皇上,接生的嬷嬷,女子生产,便是从鬼门关走一趟,臣妾怕会有什么意外。”
她手不安的攥着萧衡的衣袖,脸上的害怕半真半假。
她如何能不怕,她才十八岁,便要当母亲了。
之前白氏生产伤了身子,容姐姐和苏姐姐生产时又是那般痛苦,还遇难产。
她也怕,生产时出什么意外,她伤了身子,或者孩子生出来胳膊腿不全,那如何是好?
“不会的!”萧衡拥紧了她,下颌轻抵她云鬓,声音低沉而笃定:“朕会陪着你,绝不让你有丝毫危险。”
柳月棠眉宇间的不安渐褪,“臣妾相信皇上。”
萧衡来回抚着她的后背,“乖,不要想太多,安心待产。”
萧衡望着满园的栀子,目光逐渐迷离恍惚。
她过,会永远的陪着自己,绝不离开。
那么,不管发生何事,他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随着预产期越来越近,柳月棠身子就越发重。
腹部发紧和胎动越来越频繁,晚上又经常起夜,几乎不能睡一个好觉。
前面的八个月,她可谓怀的轻轻松松。
旁饶孕吐,腰疼,腿肿,她从未经历过。
而如今临近生产,方才被腹中孩狠狠地折腾了一番。
一到黑,他便开始在腹中闹腾,整宿整宿的动个不停。
而白日,他又很是听话,在腹中乖乖睡觉。
这一夜,腹部频频发紧,腰部酸胀的厉害,柳月棠躺着实在难受,便起身坐着。
萧衡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柳月棠有孕后。
听到动静,他连忙醒来,扶着柳月棠起身。
“怎么了?可是孩子又踢你了?”
柳月棠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秀眉紧蹙:“不是,臣妾觉得有些难受,肚子一阵阵发紧。”
萧衡面色一紧,将手心放在柳月棠的腹部上,果然……肚子紧绷如鼓。
他指腹当即一颤:“不会是快要生了吧。”
“来人,传太医!再将接生的嬷嬷带来。”
接生的嬷嬷是早已备好的,就住在偏殿,收到消息后,她便急急赶来。净手和检查了一番后,方才进入内殿。
她还未来得及行礼,萧衡便神色紧张地挥了挥手:“快过来看熙妃是否要生了。”
接生嬷嬷闻言,赶忙上前仔细查看,随后恭敬问柳月棠:“敢问娘娘,您现在可有腹痛的症状。”
柳月棠轻轻点头:“这会儿有一些隐隐作痛。”
“那娘娘您这便是要生了,奴婢方才检查到您已经见红了,只是刚开指,疼痛还不是很明显。”
柳月棠一听,手下意识地攥住锦被。
即便知道这一日即将到来,可真要生产时,还是有些心惊害怕。
萧衡掩住眸中的慌乱,宽大的手掌覆在柳月棠蜷起的手背上,“别怕,朕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