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风,裹挟着百姓的窃窃私语,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刮在那些闹碑士子的脸上。
林清梧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锣。
谢昭容那句掷地有声的“朕宁亡于兵戈”,如同平地惊雷,炸开了锅。
这可不是寻常话,搁在哪个朝代,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林清梧莲步轻移,款款走向文心碑。
那姿态,真真是“清水出芙蓉,然去雕饰”,引得不少人屏住了呼吸。
“心纸启。”
三个字,轻若鸿毛,却又重如泰山。
只见文心碑上,瞬间爬满了血丝般的字迹,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看得人头皮发麻:“言出伪诏者,心藏逆谋。”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刺激!
三个带头的士子,哆哆嗦嗦地摸向文心碑。
碑文瞬间黯淡,而他们的手印纸上,赫然浮现出“受金于西苑”四个大字!
“哗!”
人群瞬间爆炸,各种声音汇成一片,比菜市场还热闹。
“原来是影蛇的狗腿子!”
“怪不得闹得欢,原来是拿了钱的!”
“呸!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些原本还跟着起哄的百姓,瞬间变脸,对着三个士子指指点点,唾沫星子满飞,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
林清梧站在高阁之上,看着这场闹剧逐渐收场,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微笑。
“风起于碑,却止于他们自己的嘴。”
南宫深处,那卷每日都会出现的《正气歌》抄本,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今日,抄本的末页,多出了一行极的墨点,排列成“蛇已入文”四个字的暗码。
林清梧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蛇已入文”四个字上,文心锁,锁得住下悠悠众口,锁不住人心,锁不住的是那群潜藏在暗处,想要颠覆政权的野心家......
“文相,朝中那些老家伙,又开始叽叽歪歪了。”谢昭容端着一杯热茶,放在林清梧手边,“这文心碑,是不是真的能辨忠奸。”
林清梧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由他们去。”她放下茶杯,”
谢昭容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公开?那岂不是……”
“公开一部分。”林清梧打断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只公开雪蚕丝的织法,至于‘影蛇皮灰’和‘感应墨’的配方,就让他们自己去猜吧。”
“文相英明!”谢昭容瞬间明白了林清梧的用意。
这瞻抛砖引玉”,实在是高!
林清梧知道,这群“影蛇”肯定会按捺不住。
如果他们能仿制“心纸”,那就正好暴露他们的技术来源;如果不能,他们的渗透,也将难以为继。
三后,文察院的密报送到了林清梧的案头:西城一间私坊,夜间突发大火,烧了个精光。
在残灰中,发现了北境雪蚕丝,还有微量的磷粉——正是“心纸”表层材料!
但是,没有皮灰的反应。
林清梧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角,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他们能织丝,却不知心为何跳。”她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与此同时,北镇抚司的诏狱里,沈砚之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裴烈。
“裴大人,别来无恙啊。”沈砚之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温润如玉,但听在裴烈的耳朵里,却如同地狱的丧钟。
“沈砚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裴烈倒是硬气,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砚之笑了笑,摆了摆手。
“裴大人何必这么激动?本侯今日来,不是来审问你的,只是想请你喝碗汤药。”
着,狱卒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这是……”裴烈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碗汤药。
“宁心散。”沈砚之淡淡地道,“与皇上之前服用的是同源,里面加零夜昙粉,能安神定惊。”
裴烈脸色一变。
他当然知道“宁心散”是什么东西,那可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的玩意儿!
“沈砚之,你休想……”
“裴大人多虑了。”沈砚之打断他,“本侯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几,毕竟,接下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接下来的七,沈砚之每都命人给裴烈送一碗“宁心散”。
终于,第七,裴烈的神志开始松动。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喃喃自语:“……主上,只要毁了心纸之术,文道自溃……西苑有匠,能摹皮灰……”
沈砚之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雪蚕卫何在!”
“属下在!”
“立刻乔装成逃亡工匠,潜入西苑废巷,务必找到那个会摹皮灰的匠人!”
雪蚕卫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个盲眼老匠。
老匠躲在一间密室里,正专心致志地研磨着皮粉。
墙上,挂满了“心纸”的残片,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材料。
雪蚕卫悄无声息地替换了老匠的墨料,混入了一种名为“梦引草灰”的玩意儿。
这东西,遇热就会显现出书写者的心念轨迹。
林清梧得知消息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影蛇”已经有了仿纸的能力,但是,他们的墨,还未通心。
“传令下去,暂停所赢心纸’公务,改用普通宣纸三日。”林清梧下令道,“另外,让谢昭容在朝会上‘不心’透露一个消息:文心碑将迁至南宫,永镇帝心。”
当夜,西苑的密室里,灯火通明。
盲眼老匠正在连夜赶制“伪心纸”,想要赶在文心碑迁走之前,替换掉宫中的关键档案。
他提起笔,蘸饱墨汁,在纸上写下“南宫”二字。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只见纸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字:“……烧碑,换诏,立新君。”
雪蚕卫破门而入,将老匠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沈砚之亲自审问盲眼老匠,这才得知,他竟然是前内侍总管的族弟,自幼就被“影蛇”培养成“纸奴”,专门研究文器破解之术。
“你们用纸听心,我们便用纸骗心。”沈砚之冷笑着道。
沈砚之并没有杀他,反而命他在众人面前演示仿纸的过程,并且录下全过程,用“文心钟”共鸣验证——每一句谎,钟声就会变得浑浊。
三轮之后,盲眼老匠彻底崩溃,供出了西苑地下,藏有一个“影蛇文库”,里面存放着上百名官员的“伪心纸”档案,都是伪造他们曾过反对文相的话。
林清梧听完汇报,只是淡淡地了一句:“把库烧了——但先抄录一份。”
文相府内,烛火摇曳,将林清梧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看着手中的那份抄录的档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日后,她将于文相府设“文鉴宴”,邀请三品以上官员前来观礼,到时候……三日后,文相府张灯结彩,门口车水马龙,比过年还热闹。
谁都知道,今这“文鉴宴”可不是什么吃吃喝喝的简单聚会,而是林清梧要放大招了!
厅内,乌泱泱站满了三品以上的大员,个个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没办法,谁让这位林相爷现在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呢?
林清梧姗姗来迟,一袭素色长裙,更衬得她清冷如月。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直接入正题:“诸位大人,今日请各位前来,是要让大家看两样东西。”
她一挥手,雪蚕卫便押上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正是那个盲眼“纸奴”。
紧接着,又在正中央的空地上,立起了一面巨大的琉璃镜,里面播放的,正是老头演示仿纸过程的录影。
老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将“心纸”的制作流程,原原本本地演示了一遍。
每当他到关键之处,都会有雪蚕卫上前验证,一旦钟声浑浊,便是一鞭子抽下去,打得老头嗷嗷直叫,听得百官心惊肉跳。
“现在,让诸位大人看看,这些‘伪心纸’,究竟都记录了些什么。”林清梧的声音,清冷而平静。
她又一挥手,雪蚕卫便抬上来几个巨大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官员的“伪心纸”档案。
林清梧拿起一张,当众宣读:“户部侍郎李大人,曾于三年前,私下议论文相‘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李侍郎顿时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然而,林清梧并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罢,她将手中的档案,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火盆里。
熊熊烈火瞬间腾起,将那些所谓的“伪心纸”档案,吞噬殆尽。
然而,就在火焰升腾的那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火光之中,竟然隐隐约约浮现出四个血红的大字:“癸未从逆”!
那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竟然与当今圣上的私印标记,一模一样!
百官瞬间炸开了锅,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状。
林清梧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淡淡地道:“各位大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各位心中坦荡,自然无惧流言蜚语。”
罢,她命人重启文心碑,朗声宣布:“自此,凡入中枢者,三年一试碑!”
宴席散去,百官如丧考妣,匆匆离去。
沈砚之独自一人,走进了文相府。
“你放过了真正的主谋。”他皱着眉头,看着林清梧。
林清梧走到窗边,望着已经熄灭的火盆,轻声道:“我不怕他们藏刀,只怕刀藏进纸里。现在——刀出来了。”
而南宫门槛外,那卷每日都会出现的《正气歌》抄本今日未至,唯有一片焦纸,边缘残留着半枚“影蛇”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