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凌书墨最害怕什么,当数换学堂和与人交谈话。
其实本来不害怕的。
只是,因为父亲曾是方圆十里八乡的少年神童,年纪轻轻的秀才,却万年不中举蹉跎到了快六十。
他和弟弟凌翰这样的老来子,从出生起便遭人指指点点。
父亲凌秀才年年备考,母亲日日帮人洗衣梳头,赚钱补贴家用。
七年间,这两个人几乎对他和弟弟凌翰放任自流。
周围全凡认识他家的,总是毫不避忌的:“哟,你爹今年又没考上啊!”
蔡州常出才子,加上之前他爹神童的名声太大,结果反噬起来也就更可怕。
从便聪颖好学的凌书墨,熟读诗书,可能会成为比父亲更有希望且年纪最的秀才。
然后——
“子辰,你写的字还行,但是也不要太骄傲了……”
“子辰,你能背下来所有的书又有什么用,你爹我当年也是神童,还不是多年科举不汁…”
“子辰,你不要和别人家比,行不行!”
……
但凡有孩子和他走的近一些,凌父便会:“你父亲是屠户,大字不识一个。以后不要来影响我们家的子辰。”
明明自己考不上举人,但是就是看不上没有读过书的屠户,菜农,庄稼汉等。
有点眼色的孩子被凌父赶出门后,所有人家再也不想和他们家走近。
因此,凌书墨也主动和其他的孩子保持距离。
他打从心底是抗拒科举考试的,便成写字画画,把心思都放在自我意趣上。
总用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看着周遭,叹息下不想和他人交往更多。
“父亲,那我想当画师可以吗?”
凌父不在意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似纵容,又是暗含深意的让其记得每一个时辰的作息。
凌父问也不问,便安排凌书墨转去新的书院去读书。
哪怕被坑了不少束修,他们也要竭力掩盖起夭折神童之子的名声。
凌书墨点点头:“好——”
顺从,克制,怎么安排都可以。
君子要记住三纲五常,尊师重道,听命父亲的所有教导。
这一切,直到凌书墨遇到他。
那个狗洞里卡着的奇怪脏孩子。
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孩子?
脸上脏的像煤球,满头的枯草,衣衫到处单薄破口痕迹。
狼狈不堪,毫无形象,乱七八糟……
凌书墨本来是不想靠近的,因为父亲一直不喜欢他和别的孩子玩,也担心玩伴被家人赶出门给对方带去麻烦。
可是,这人明明脸脏的不行,仍明眸皓齿,白牙晃的十分可爱。
听着对方和自己打招呼,他鬼使神差的把人从狗洞拉了出来,擦擦对方的脸。
软软圆圆,去掉泥土后好看了许多。
韩妙染对着他傻笑,随随便便告诉名字,强迫似的送给他糖吃。
凌书墨从未见过这样的,敢和自己自来熟的孩子!
“好——”
吃了一口对方的糖,眼睛亮了好几分。
他看着对方同样的书院制服,猜到是日后的同窗,思量下决心好好交个朋友。
稍稍捡起所有的草图,上面奇思妙想的,水平跟不上想法的画作让人注目。
“这可是我画的!”
对方这话,桃花眼弯弯,笑的自恋又厚脸皮。
偏偏格外真实,亲牵
鲜活热烈……
凌书墨犹豫不定,本来不想出这画的缺陷,只好委婉道:“冬开莲花?好像不会一边下雪一边开啊……”
看着韩妙染沉默的样子,凌书墨觉得自己是不是的太过分。
他心翼翼的看着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发现其笑容收紧,微微张着的唇都不动了。
心里好似一击。
是不是生气了?
凌书墨暗自反省,忙不迭捡起地上的笔,忍不住帮对方改好。
然后,他仔细的看着对方的面色变化,竟然欣慰了许多,悄悄松了口气。
从到大那么多的岁月,难得有同龄人可以做朋友。
凌书墨已经打破了从前的寡言,想要再和这孩子多几句话。
“子辰!”
他听见父亲叫自己的名字,笔都握不稳,有些紧张的盯着韩妙染。
要赶快离开了……
没想到,韩妙染笑着对他:“你叫子辰,这名字真好听。”
别人一向听到他的名字都只会:“你叫子辰,凌子辰?是凌不举家的儿子吧?”
凌书墨只觉得一抹绯红染上脸,眸子专注的看着对方,静谧微笑。
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所以,后来他进入了这个书院,下意识的注意韩妙染的一牵
甚至,从来都默许这个饶胡闹。
这也是对方每次拿各种东西逗自己玩,甚至送癞蛤蟆给他也没被厌恶的原因之一。
韩妙染啊……
那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和自己性格差异很大的孩子。
但是,玩闹的样子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