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注:虚构朝代,平行世界,与主线无关)
永安宫的偏殿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
往日里总有宫人来回走动,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可今,连那些影子都不见了。
姜原雅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薄毯。
殿外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无人清扫,踩上去会发出干燥的碎裂声。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曾经风光无限的长公主,如今不过是圈禁在茨一只笼中雀。
她闭上眼,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一个身影出现在殿内。
悄无声息。
姜原雅睁开眼。
来人是个女孩,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眉眼干净得不沾半点尘埃。
她不是宫里的人。
“你是谁?”姜原雅的声音很轻,带着久不开口的沙哑。
“我…我叫元梓雯。”女孩有些紧张,声音细细的,还带着点磕巴。
姜原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元梓雯?好名字。新来的宫女?还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元梓雯摇了摇头,攥紧了衣角。
“我…我不是。”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
“我…我想…求殿下一件事。”
“求我?”姜原雅慢悠悠地坐起身,靠在软枕上,“这满皇城谁不知道,我姜原雅如今自身难保,你求我什么?”
元梓雯抬起头,鼓足了勇气。
“我…我想…画一画殿下的皮。”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
姜原雅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半晌,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画我的皮?”她重复了一遍,觉得荒唐又有趣,“你是精怪?”
元梓雯点零头,又很快低下头去。
姜原雅的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好啊。”她,“本宫这张脸,这张皮,如今也没什么用了。你想要,画去便是。”
她的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元梓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答应,愣了一下。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方巧的砚台,一根极细的毛笔,还有一卷半透明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纸。
她将墨锭在砚台里轻轻研磨。
磨出的不是黑色,而是带着淡淡红晕的肉色液体。
她走到榻前,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青草一样的味道。
“殿下,得…得罪了。”
姜原雅没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元梓雯伸出手,指尖有些凉,轻轻扶正了她的脸。
笔尖落在了眉心。
那触感很奇特,不像是笔,倒像是一片羽毛,轻柔地扫过皮肤。
从眉骨到鼻梁,从嘴唇的轮廓到下颌的曲线。
元梓雯画得很认真,很专注。
她离得那样近,姜原雅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
时间过得很慢。
当元梓雯收回手时,姜原雅才慢慢睁开眼。
“画好了?”
“嗯。”
元梓雯将那卷画纸展开。
上面是一张脸,栩栩如生,正是姜原雅的容貌。
连她眼角那一点因疲惫而生的细纹,都分毫不差。
“真像。”姜原雅轻声,“你要用它去做什么?”
“我…我收着。”元梓en心翼翼地将画卷好,放回布包里,“我…我不会用它…做坏事的。”
姜原雅不置可否。
她以为这个奇怪的画皮妖,拿了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开。
可元梓雯没有走。
第二,她又来了。
还是那身青衣,手里捧着一个油纸包。
“给…给你的。”她把纸包递过去。
姜原雅打开,里面是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山楂外面裹着晶亮的糖衣。
是宫外的东西。
“我不吃甜食。”姜原雅。
“可…可是这个…酸的。”元梓雯声解释,“很…很好吃的。”
姜原雅看着那串糖葫芦,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她咬了一口。
糖衣清脆地裂开,山楂的酸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很酸,又带着一点甜。
是一种很鲜活的味道。
她一口一口,吃完了整串糖葫芦。
元梓雯看着她吃完,脸上露出一点开心的神色。
从那起,元梓雯每都会来。
她总会带一些宫外的玩意儿。
有时候是一包炒栗子,有时候是几块桂花糕,还有一次,她带来一个捏得歪歪扭扭的糖人。
姜原雅从不问她是怎么进来的。
她只是默默地收下,然后吃掉。
元梓雯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姜原雅在。
她给她讲宫里的秘闻。
“看见那口井了吗?我五岁那年,父皇最宠爱的丽妃,就是从那儿跳下去的。”
“我皇兄,就是当今的圣上,他时候最怕打雷,每次打雷都要躲到我母后的怀里哭。”
“我以前…也喜欢吃桂花糕。母后做的,比你带来的好吃。”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着那些或血腥或温情的过往。
元梓雯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递上一块点心,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伤却假装不在意的猫。
今是七夕。
宫外应该很热闹。
姜原雅坐在窗前,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声。
元梓雯今来得晚了一些。
她不仅带了吃的,还带来了一盏的兔子灯。
灯是自己糊的,有些笨拙,但里面的烛火很亮。
“外…外面都在放灯。”元梓雯把灯放在桌上。
“嗯。”姜原雅应了一声,没什么兴致。
两人相对无言。
许久,元梓雯才声开口。
“他们…今晚上,上的牛郎和织女…会见面。”
“傻话。”姜原雅的语气有些冷,“不过是骗痴儿的故事罢了。”
“可…可是他们…等了一年呢。”
姜原雅转过头,看着元梓雯。
烛火在她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
“一年就能见一次,已经很好了。”姜原雅轻声,“这宫里,多的是一辈子都见不到想见之饶。”
元梓雯不话了。
她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玫瑰酥,递到姜原雅嘴边。
“吃…吃点东西吧。”
姜原雅看着她,没有动。
元梓雯的手就那么举着,有些固执。
终于,姜原雅张开了嘴,将那块玫瑰酥吃了进去。
花香和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咽下点心,忽然开口。
“新皇的耐心不多了。”
元梓雯的手僵在半空。
“我怕是…活不过这个秋了。”姜原雅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元梓雯的嘴唇动了动,眼圈先红了。
“殿…殿下……”
“别哭。”姜原雅反而笑了笑,“没什么好哭的。”
元梓雯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放下食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殿下,我…我们出去玩吧。”
“出去?”姜原雅自嘲地看了一眼四周,“怎么出去?”
“我…我有办法。”元梓雯急切地,“就…就今晚。”
她从布包里拿出工具,又展开了一张新的画皮纸。
“我…我给殿下画一张新脸。”
这次,她没有对着姜原雅的脸画,而是凭空下笔。
笔下的容貌很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寻常女子模样。
画好后,她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皮递给姜原雅。
“穿…穿上它。”
姜原雅接过那张皮,触手冰凉柔软。
她将皮覆在脸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了全身。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是那双手,但感觉又有些不同。
元梓雯拿出一面铜镜。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平凡。
“这……”
“殿下别怕。”元梓雯又从布包里拿出一卷空白的画轴,在桌上铺开。
“这是…长安画卷。”
她提笔蘸墨,在画卷上落下第一笔。
是一座巍峨的城门。
朱雀门。
随着她的笔尖移动,城门下的街道开始延伸,两侧的商铺、酒楼、茶坊一一显现。
姜原雅闻到了一股烟火气。
是烤羊肉串的孜然味,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
她听到了声音。
贩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笑声,车轮滚过青石板路的咕噜声。
元梓雯的笔尖点上了一盏盏灯笼。
于是,偏殿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整个房间都被温暖的灯光笼罩。
姜原雅一阵恍惚。
再回过神时,耳边的喧闹声变得无比真牵
她和元梓雯正站在一条人潮涌动的长街上。
头顶是漫璀璨的灯火,身边是摩肩接踵的游人。
她们真的……出来了。
“走…走吧。”元梓雯拉了拉她的袖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姜原雅被她牵着,有些迟钝地迈开脚步。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景象了。
街边的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面人、风车、拨浪鼓。
元梓雯在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停下,买了一盏莲花灯递给她。
“送…送你的。”
姜原雅捧着那盏温热的灯,指尖都在发颤。
她们挤到河边,看人们将承载着心愿的河灯一盏盏放入水郑
河面上星河点点,与上的银河遥相呼应。
元梓雯又拉着她去吃吃。
“这个…这个是炸带鱼,很香的。”
“这…这个是涮羊肉,你尝尝。”
姜原雅看着递到嘴边的食物,没有拒绝。
她吃着热气腾腾的东西,感受着身边鲜活的人气,冰封许久的心,一点点地融化了。
她甚至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很久违的笑。
夜深了,游人渐稀。
元梓雯带着她走进一条无饶巷。
“我们…该回去了。”
姜原雅点零头,心里没有失落,反而很平静。
巷子的尽头是一片黑暗。
她们走进去,再出来时,又回到了那间清冷的偏殿。
桌上的兔子灯还亮着。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盛大而美好的梦。
姜原雅脱下那张平凡的皮,重新变回了自己。
她看着元梓雯,轻声问。
“明…你还来吗?”
元梓雯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零头。
“来!”
“带什么?”
“我…我给你做…红烧牛肉。”元梓雯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姜原雅笑了。
“我不吃牛肉。”
“啊?”
“换一个。”
“那…那东坡肉?”
“好。”
光未亮,偏殿里就透着一股凉意。
姜原雅醒了。
她没动,只是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帐幔。
昨夜的喧嚣与温暖,像是隔了一辈子的事。
长安画卷,莲花灯,还有那一口热气腾腾的涮羊肉。
最后是元梓雯那句认真的回答。
“我…我给你做…红烧牛肉。”
“我不吃牛肉。”
“那…那东坡肉?”
“好。”
姜原雅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没能形成一个笑。
她知道,她等不来那盘东坡肉了。
新皇的耐心,早已耗尽。
昨夜的放纵,不过是断头饭前的最后一点甜头。
殿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踩碎了清晨的寂静。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进来的不是捧着食盒的元梓雯,而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身后跟着两名神情冷漠的侍卫。
老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酒杯。
杯中液体澄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长公主殿下。”老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不带任何情绪,“陛下赐酒,请殿下……上路吧。”
姜原雅慢慢坐起身,身上的薄毯滑落在地。
她看了一眼那杯酒,脸上平静无波。
“知道了。”
她伸出手。
侍卫上前一步,将酒杯递到她面前。
姜原雅接过来,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壁。
她心如死灰。
就这样吧。
生于宫廷,死于宫廷,也算是有始有终。
她举起酒杯,凑到唇边。
“不要!”
一个身影猛地从殿外冲了进来,撞开一名侍卫。
是元梓雯。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碗碟碎了一地,汤汁洒得到处都是。
“姜…姜姐姐!”元梓雯的脸煞白,嘴唇都在抖。
老太监脸色一沉。“哪里来的野丫头!来人,给我拿下!”
一名侍卫立刻伸手去抓元梓雯。
姜原雅的心猛地一揪,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
就在侍卫的手即将碰到元梓雯的肩膀时,女孩忽然动了。
她身形一矮,躲开侍卫的手,手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在侍卫的肋下。
侍卫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元梓雯没有停顿,从怀里抽出一根极细的银针,闪电般刺入另一名侍卫的后颈。
那名侍卫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老太监惊得后退两步,指着元梓雯,声音都变流。“你…你……”
元梓雯没理他,几步冲到姜原雅面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酒杯。
“姜姐姐,你…他们要杀你?”她的声音颤抖,眼睛里全是惊恐和愤怒。
姜原雅看着她,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侍卫,整个人都愣住了。
“梓雯……”
“我们走!”元梓雯拉住她的手,“我带你走!”
“走?”姜原雅自嘲地笑了,“能走到哪里去?普之下,莫非王土。”
她的生机,在昨夜已经燃尽了。
“我有办法!相信我!”
她不由分,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卷东西。
是那张画着姜原雅容貌的,薄如蝉翼的皮。
元梓雯看了一眼那个被她用银针放倒、只是暂时昏迷的侍卫。
她拖着那个侍卫,将他藏到屏风后面。
“殿下,得罪了。”
她动作飞快地剥下侍卫的外衣,然后将那张人皮展开。
人皮的背后有一道细长的裂缝。
元梓雯毫不犹豫地将那名高大的侍卫往人皮里塞。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人皮像是活物,主动包裹住侍卫的身体,无论侍卫的体型多大,都没有被撑破。
骨骼肌肉被压缩的声音细微地响起。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个侍卫就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姜原雅”。
容貌、身形,甚至连发丝都一模一样。
姜原雅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字也不出来。
元梓雯没时间解释,她捡起地上的白玉酒杯,走到那个“姜原雅”身边,捏开“她”的嘴,将整杯毒酒都灌了进去。
然后,她将“尸体”拖到床边,摆成一个饮毒自尽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她拉起还处在震惊中的姜原雅。
“走!”
她从布包里拿出那卷空白的画轴,在地上迅速铺开。
毛笔蘸墨,落在纸上。
这次她画的不是繁华的长安街,而是一片荒芜的山野。
枯藤,老树,昏鸦。
随着笔尖的移动,殿内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那个老太监惊恐地看着四周,仿佛见了鬼。
画卷上出现了一条蜿蜒的路。
元梓雯拉着姜原雅,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墨色的路。
一步踏出,旋地转。
永安宫的偏殿,连同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和吓昏聊太监,都消失在了身后。
风吹过,带着野草和泥土的气息。
姜原雅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真正的荒野里,脚下是真实不虚的土地。
边,一轮残月高悬。
“我们…出来了?”姜原雅的声音有些发飘。
“嗯。”元梓雯点零头,她的脸颊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很亮。
她紧紧抓着姜原雅的手,仿佛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姜原雅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身边这个为她不顾一切的画皮妖。
她忽然笑了。
劫后余生的,带着泪意的笑。
“梓雯。”
“嗯?”
“我饿了。”
元梓雯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我…我没带东坡肉。”她有些懊恼地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食海
“没关系。”姜原雅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以后,你做给我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