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之渊深处,定海神针的崩裂虽已被哮犬舍身所化的三重神迹强行稳住,但那片核心区域,却化为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沌海。这里不再是纯粹的水元祖地,而是狂暴水元、破碎法则、新生龙脉地气、星图轨迹之力以及那株二十四品轮回莲散逸的轮回道韵,相互激荡、碰撞、融合的混乱禁区。空间如同碎裂的琉璃,时而塌陷成吞噬光线的黑洞,时而膨胀成扭曲视界的涡旋。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过去与未来的碎片光影交错闪烁。混沌气流发出尖锐的呼啸,卷动着足以将金仙法体撕裂成齑粉的能量乱流。唯有那株扎根于新生龙脉之上的二十四品轮回莲,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清辉,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勉强维持着这片混沌海不至于彻底湮灭,成为一片法则的坟场。
在这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混沌海边缘,一点赤红的光焰顽强地燃烧着。哪吒脚踏风火轮,周身三昧真火形成一个薄而坚韧的护罩,艰难地抵御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混沌乱流冲击。火尖枪被他收起,此刻,他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根非金非木、色泽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钓竿。钓竿顶端,系着一根同样灰蒙蒙、细若发丝的钓线,垂入下方那翻腾不息、色彩斑斓的混沌海之郑
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三坛海会大神,此刻的装扮,更像一个凡间渔村的童子——赤脚,挽着裤腿,混绫随意地系在腰间,脸上带着一种与这灭世景象格格不入的、近乎执拗的专注。他盘膝坐在风火轮上,身体随着混沌乱流的冲击微微晃动,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根没入混沌海的钓线,仿佛在垂钓着某种渺茫到近乎不可能的希望。
“哪吒,你在这鬼地方钓个甚?” 筋斗云悬停在稍远处,孙悟空盘坐其上,火眼金睛穿透重重混沌,看着哪吒那近乎荒诞的举动,抓耳挠腮,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躁和不解。金箍棒横放在膝上,棒身流淌的暗金光芒时强时弱,映衬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哮犬的牺牲,如同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连带着这混沌海的喧嚣都让他格外烦躁。
杨戬则沉默地立于一块相对稳固的、由新生龙脉凸起的巨大岩脊之上。三尖两刃刀深深插入岩石,刀柄微微颤动,散发出清冷的玉清仙光,勉强定住他周身数丈的空间。他额间竖目紧闭,面容如同冰封,唯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内心翻涌的巨浪。哮犬最后消散时那平静的眼神,那声诀别的长啸,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的心神。他并未阻止哪吒看似无谓的举动,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片埋葬了他挚友的混沌海,仿佛一座凝固的悲神像。
哪吒对孙悟空的问话充耳不闻,全部的意念都凝聚在手中的钓竿和那根细微的钓线之上。他的心神,借助着混绫一丝沟通混沌的微妙灵性,借助着风火轮定住虚空的特性,借助着自身莲花化身对混沌能量的然亲和,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心翼翼地感知着钓线下方的混沌海深处。
他在钓什么?
是钓那被狂暴水元冲散的哮犬最后一点真灵碎片?
是钓定海神针崩解时飞溅出的、蕴含修复契机的本源碎片?
还是钓这混乱法则中,那一丝渺茫的、指向未来的生机?
哪吒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心中有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在这里,用这根看似普通的钓竿,去垂钓。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稍稍缓解那目睹挚友牺牲却无能为力的窒息感,才能在这绝望的混沌中找到一丝慰藉,或者,一个答案。
时间在混沌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突然!
哪吒手中的灰扑砌竿猛地一沉!一股难以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钓线狂涌而上!那力量并非实体冲击,而是一种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意志”,一种凝固了时空的“悲壮”,一种撑起过洪荒地的“担当”!
钓竿瞬间弯成了惊心动魄的满月弧度!坚韧无比的竿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哪吒闷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脚下的风火轮烈焰狂喷,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被拖入混沌海。他死死握住钓竿,混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爆发出璀璨的红光缠绕在钓竿之上,为其分担着那恐怖的拉力。
“给——我——起——!” 哪吒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钓竿之中!
哗啦!
钓线破开翻腾的混沌浊流,一点微光被艰难地拖拽而出!
那是一块石头。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黯淡无光、毫不起眼的灰白石屑。然而,当它脱离混沌海水的瞬间,一股沉重到令杨戬额间竖目猛然睁开、令孙悟空从筋斗云上豁然站起、令哪吒手臂几乎脱力的悲怆气息,轰然爆发开来!
这气息,他们太熟悉了!
是杨戬!是杨戬当年为了定住不周山倒后倾颓的柱,不惜以自身本源、以无上毅力,硬生生石化擎时,从神躯上崩裂溅射出的、承载了太多牺牲与担当的碎屑!它本应消散在历史长河,此刻却被哪吒以近乎不可能的方式,从混沌海的时间碎片中垂钓而出!
钓竿未停,再次剧烈震颤!这一次,钓线绷紧如钢弦,一股桀骜不驯、战斗地的狂暴意志顺着钓线逆冲而上!这股意志,带着一种被岁月冲刷、被劫难磨砺后的沧桑,却依旧不屈不挠,如同沉寂火山下奔涌的岩浆!
哪吒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渗出一丝金红的血迹,混绫的红光几乎燃烧起来!他双臂肌肉再次贲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甩!
嗤!
一道黯淡的、几乎失去所有光彩的金芒被甩出混沌海。
那是一根毛发。
一根长约寸许、黯淡无光、软塌塌的金色猴毛。它静静悬浮,没有了往昔的璀璨与桀骜,却沉淀着一种历尽千劫、百折不挠的厚重战意!它属于孙悟空,属于那个曾踏碎凌霄、搅乱地府的齐大圣!是他在无数次激战、无数次重创中,被时光与劫火洗练掉锋芒,却烙印下不朽战魂的遗蜕!它同样不该存于现世,却在混沌海的因果乱流中被哪吒钓起!
连续两次垂钓,几乎耗尽了哪吒的神力,他握着钓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钓竿第三次剧烈震动!这一次,力道不如前两次那般沉重磅礴,却带着一种锥心刺骨、令人灵魂悸动的悲伤与忠诚!一股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呜咽感,顺着钓线传来,直抵哪吒的心神深处!
哪吒浑身剧震,眼眶瞬间红了。他不再强行拖拽,而是深吸一口气,将最后残余的神力,连同心中翻涌的悲恸与敬意,一起轻柔地、如同对待易碎珍宝般,灌注到钓竿之郑
钓线缓缓回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啪嗒。
一枚断裂的、约莫半指长、通体黝黑、尖端带着一丝磨损痕迹的犬牙,落在了哪吒摊开的掌心。牙齿冰冷,触感坚硬,上面残留的气息,让不远处岩脊上的杨戬身体猛地一晃,额间竖目瞬间血红,死死盯着那枚断牙,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
哮犬的牙!是它在定海神针前,最后咬紧牙关,以自身神躯献祭时崩裂的犬牙!是它忠诚与牺牲最后的、最直接的见证!
三件遗物,悬浮在哪吒身前。
承载牺牲与担当的柱石化碎屑。
烙印战意与不屈的褪色猴毛。
铭刻忠诚与永恒的断裂犬牙。
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源于洪荒最深处的共鸣。它们的气息,虽然迥异(沉重、桀骜、悲怆),却在哪吒身前这片混沌海的边缘,在二十四品轮回莲清辉的映照下,开始缓缓靠近、旋转。
没有惊动地的异象,没有刺破苍穹的光芒。只有一种无声的、源自本源的融合在悄然发生。
石屑分解,化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沉重的“脊梁”。
猴毛散开,化作无数道细密坚韧、流转着黯淡金芒的“纹理”,缠绕上那灰白的脊梁。
断裂的犬牙则悬浮于顶端,黝黑的牙体在灰白脊梁与金芒纹理的牵引下,缓缓延伸、塑形,最终化为一道不足三尺、带着然弧度、尖端闪烁着一点破灭寒芒的“枪尖”!
三者最终彻底融为一体,化为一杆奇异的短竿。
竿体灰白,沉重如山岳,承载着撑的不屈意志。
竿身纹理缠绕着黯淡金芒,流淌着百战不死的桀骜战意。
竿尖黝黑,弧线流畅而致命,凝聚着牺牲守护的永恒锋芒。
整根短竿不过丈许,朴实无华,没有任何惊动地的宝光,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足以刺穿万法、破灭邪妄的纯粹“弑神”之意!它没有原版弑神枪那吞噬一切的灭世凶戾,却多了一种守护的决绝、一种不屈的意志、一种牺牲的悲壮!它不是毁灭之器,而是护道之兵!
“护道竿…” 哪吒看着手中这杆由三位至强者遗物汇聚而成的短竿,感受着其中那沉重、桀骜、悲怆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低声呢喃。他苍白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言的神色。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到近前,火眼金睛死死盯着那杆短竿,尤其是竿身上流转的金芒纹理,呲了呲牙,眼中金光爆射,却没有话。
杨戬一步踏出,瞬间来到哪吒身边。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那黝黑冰冷的竿尖,感受着其中那熟悉到令他心碎的气息。额间竖目缓缓闭合,一滴滚烫的清泪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竿尖上,瞬间汽化。
混沌海依旧在翻腾咆哮,二十四品轮回莲静静绽放。
这杆由牺牲之石、战意之毛、忠魂之牙汇聚而成的“护道竿”,无声地悬浮在哪吒手中,成为了这片混乱与悲伤之地,唯一指向未来的微芒。宿命的长河,在此刻悄然拐了一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