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锦绣盟总舵。
往日里戒备森严,气氛肃杀的议事总堂,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乱成了一锅粥!
“废物!一群废物!”
总盟主顾从南面色铁青,一掌拍在身前的黑铁木大案上,那坚逾精钢的桌面,竟被他生生拍出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堂下,几名心腹垂手而立,噤若寒蝉。
就在半个时辰前,被寄予厚望的王长老,竟是被人用担架从高府抬回来的!
人还没醒,口中却兀自念叨着“舰队”、“三皇子”、“京城”之类的胡话,嘴角还挂着一丝刺眼的血迹!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把锦绣媚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个毛头子,就把你们吓成了这副德行?”
顾从南的声音阴冷如冰,扫视着堂下众人。
“我锦绣盟称霸江南数十年,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那名身材略胖、素来笑里藏刀的高层,此刻却是笑不出来了,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盟主,那高瑞……那高瑞简直就是个疯子!他竟然扬言要掌控一支舰队,还要……还要让咱们锦绣盟从根子上烂掉!”
“放屁!”
顾从南怒喝一声!
“一支舰队?他以为他是谁?朝廷的兵部尚书吗?”
“还让我们从根子上烂掉?他凭什么?就凭他那个破染料方子?”
顾从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不是我们的靠山在京城吗?他不是提到了卢大人吗?”
“好!很好!”
“我这就飞鸽传书给卢大人!我要让福州船厂,一粒米,一根钉子都拿不到!我还要让这个不知高地厚的高瑞,连同他那个‘皇商’的牌子,一起被朝廷碾成齑粉!”
他话音刚落,脸上那股狠厉的自信,还未完全散去。
突然!
一名负责传递消息的亲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见了鬼一般!
“盟……盟主!不好了!不好了!”
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京城……京城八百里加急!绝密信函!”
顾从南眉头一皱,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福
他一把夺过信筒,扯开火漆,抽出信纸。
只看了一眼,顾从南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不……不可能……”
“这……这绝不可能!”
他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信纸,仿佛那上面写的不是字,而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盟主?怎么了?”
“盟主,京城出什么事了?”
堂下众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名胖高层,仗着胆子,凑上前去,从顾从南颤抖的手中拿过信纸,只扫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卢……卢大人……在金銮殿上,被……被当场拿下,打入牢了?”
“什么?”
“永昌帝下令,兵部、工部会同查办福州船厂钱粮案,凡有阻挠者……以通倭叛国论处……斩?”
“三皇子赵宸……提出‘以商养战’之策,龙颜大悦?”
轰!!!
一连串的消息,如同九之上降下的滚滚雷,将总堂内的每一个人,都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完了!
塌了!
锦绣盟在京城最大的靠山,他们用无数金银喂饱的兵部右侍郎卢文海,倒了!
倒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烈!
前一刻,他们还指望着卢文海逼死福州船厂,捏死高瑞。
下一刻,人家直接被当朝拿下,连带着给他们都扣上了一顶“通倭叛国”的惊大帽!
“是高瑞……是那个高瑞!”
胖高层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指着门口的方向,仿佛高瑞就站在那里。
“王长老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和三皇子有勾结!他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噗通!”
一名长老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通倭叛国……这罪名……是要诛九族的啊!”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通倭了?这是栽赃!是陷害!”
“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卢大人都倒了!朝廷要查,我们谁能跑得掉?”
整个议事总堂,瞬间从刚才的肃杀,变成了鬼哭狼嚎的菜市场!
争吵声,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顾从南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他终于明白了高瑞那句话的含义。
——
“我要的,不是杀死一条狗,而是要让整个狗窝,自己从内部开始腐烂、崩溃。”
原来,那不是疯话。
那,是预言!
……
与此同时,湖州,客栈。
书房内,茶香袅袅,气氛祥和。
与锦绣盟总舵的鸡飞狗跳相比,这里简直是两个世界。
“高大人!宋大人他……他全都答应了!”
福州船厂主簿李乾,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他对着高瑞,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宋大人了,您那两个条件,他不仅全盘接受,还要上奏朝廷,请封您为我福州船厂的‘督造监军’!全权负责船帆改良和新船督造之事!”
他本以为高瑞的计划已经足够大胆,没想到自家大人比高瑞还疯!
直接要把官职往上送!
“宋大人一片赤诚,高某佩服。”
高瑞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亲自为李乾倒上一杯热茶,示意他坐下话。
“不过,‘督造监军’一职,万万不可。”
“啊?”
李乾一愣,不解地看着高瑞。
“高大人,这可是朝廷的官身,对您行事大有裨益啊!”
高瑞摇了摇头,笑道:“我乃一介皇商,要的是‘以商养战’,讲的是利益驱动。若是领了这官身,便落了下乘,反倒会让朝中某些人以为我高某人想染指军权,徒增麻烦。”
“此事,我只以技术入股,只管生意,只管护航船队。船厂的军务调动,海防大计,依旧是宋大人了算。”
“如此,公私分明,方能长久。”
一番话,得李乾是心头剧震,看向高瑞的眼神,已经从钦佩,化作了深深的敬畏!
高!
实在是高!
这位高大人,不仅算无遗策,这份心胸和格局,更是远超常人!
明明唾手可得的权力,他却弃之如敝履,只为将“以商养战”这个计划,推行得更纯粹,更没有阻力!
“高大人深谋远虑,卑职……卑职受教了!”
李乾心悦诚服,起身再次一拜。
“李主簿一路辛苦。”
高瑞扶起他。
“回去告诉宋大人,让他即刻准备最好的工匠和木料。京城的风,已经吹过来了,我们得赶在风口上,扬帆起航!”
送走了激动万分的李乾,徐茂从一旁走了出来,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激动。
“三少爷,您真是神了!那锦绣盟……”
话未完,一名高府亲卫疾步而入,手中高高捧着一个信筒。
“三少爷,京城密信!”
高瑞接过信,正是三皇子赵宸的亲笔。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京城风起,卢贼已倒。江南之事,任君施为。”
高瑞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转过身,望着窗外江南的空,缓缓开口。
“徐叔。”
“老奴在。”
“传我的话出去,就高家感念江南丝织户不易,愿以市价八成的价格,无限量收购所有积压的生丝和绸叮”
“同时,昭告下。”
高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凡与锦绣盟合作的商号、船帮、脚行,高家,永不录用!”
“我要让锦绣盟,在江南,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