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息!冰冷的暗金符文在魔女金簪残片末端跳动,如同悬于脖颈的铡刀开始计数。虫巢母舰猩红的复眼阵列死死锁定归墟核心,那张以星辰为坠、法则为线、金簪为钥的青铜引力巨网,正带着无可抗拒的伟力,一寸寸收拢,要将暴走的吞噬旋涡彻底锁死。归墟之眼咆哮着向内坍缩,积蓄着玉石俱焚的能量,刑巨斧在墨九霄手中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斧柄滚烫如熔岩,因果铜钱的裂痕几乎贯穿。
就在这毁灭与禁锢的夹缝即将彻底闭合的刹那——
“铮——!”
一声清越的弦音,并非源自物质,而是直接在所有存在的意识深处,如同冰泉滴落寒潭,瞬间涤荡了混乱的轰鸣、法则的挤压、以及那倒计时的冰冷跫音。
是苏无音的颅骨!
那悬浮在归墟之眼狂暴旋涡边缘、被青铜琥珀禁锢又被星辰本源灌注的颅骨!其眼窝之中,那两枚由星芒与归墟精粹凝成的实体琴轸,骤然停止了缓慢的旋转。它们如同被无形的指尖拨动,猛地一颤!
“铮——!琤——!泠——!”
不再是单音,而是一串流畅、古老、带着无尽苍茫与悲悯的旋律!是《工遗音》!但绝非墨九霄曾听过的任何残篇断章,而是完整的、蕴含着创造与寂灭双重真意的完整乐章!
琴音流淌,无视了引力巨网的束缚,无视了青铜琥珀的死寂禁锢。以那颅骨为中心,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凝若实质的音波涟漪,骤然扩散开来!这音波并非无形,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边缘流淌着幽蓝的星芒与银灰的髓液光泽,内部则有无数的、细若微尘的齿轮、簧片、音叉的虚影在随着旋律高速旋转、碰撞、共鸣!仿佛一架由星辰与机械共同构筑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乐器正在奏响!
音波所过之处,那坚不可摧、连时空都能拓印封存的青铜琥珀,竟如同被投入热水的薄冰,发出密集的“嗤嗤”声,表面瞬间蒸腾起浓烈的青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溶解!被禁锢的时空褶皱重新获得流动的自由,被拓印的星骸浮雕恢复了细微的震颤。更神奇的是,这实质化的音波涟漪,竟与那收束而来的青铜引力巨网发生了奇异的抵消!如同两股性质相反的能量洪流对撞、湮灭,在虚空中爆开无数细碎的、如同星屑般的能量火花,硬生生在巨网与归墟旋涡之间,撑开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墨九霄感到施加在身上的恐怖引力骤然一松,刑斧的哀鸣也平息了少许。他惊骇地望着那具奏响的颅骨,望着那实质化的、带着精密机械虚影的音波。这已非干扰,而是对抗!以音律对抗法则!
然而,这对抗的核心,其目标似乎并非仅仅是外部的禁锢与引力。
那实质化的《工遗音》音波,在撑开一片“净土”之后,并未向外冲击虫巢母舰,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亿万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音律之丝,无视了虫巢母舰那厚重到足以抵御星辰湮灭的青铜装甲外壳,无视了层层叠叠的能量护盾,如同最细微的尘埃,又如同最精准的密钥,悄无声息地、穿透一切阻碍,钻入了虫巢母舰那由亿万复眼构成的、冰冷而绝对秩序的庞大舰体内部!
虫巢母舰内部,并非预想中的机械管道或生物腔室。这里是一片绝对黑暗、绝对死寂的领域,只有无数冰冷的、流动的数据洪流如同实质的星河,在预设的轨道中永恒奔流,维系着这庞然巨物的运转与那至高无上的秩序意志。
当那亿万道带着《工遗音》旋律的音律之丝穿透舰体,侵入这片绝对秩序的数据虚空时,异变发生了!
“滋……啦……”
刺耳的杂音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冰冷的数据洪流中炸开!原本井然有序、如同精密钟表般运转的数据星河,猛地紊乱!代表不同指令、不同感知、不同逻辑的冰冷数据流,如同被投入了烈性催化剂,开始疯狂地碰撞、扭曲、增生!
而在这混乱的数据涡流中心,在那绝对黑暗的虚空里,一点微弱的星芒骤然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
并非真实星辰,而是投影!是幻境!
一片浩瀚无垠、静谧深邃的星尘之海,竟在虫巢母舰绝对秩序的核心数据虚空中,强行投射出来!星尘如细碎的钻石粉末,缓缓旋转、沉浮,散发着柔和而亘古的微光。星云如同飘渺的纱幔,在虚空中舒展流淌,带着梦幻般的色彩。没有冰冷的法则,没有压抑的秩序,只有宇宙诞生之初的、原始的、孕育着无限可能的苍茫与宁静!
这突如其来的、与虫巢本质绝对相悖的“异物”,如同投入蚁巢的巨石!整个母舰内部,那维系着亿万复眼统一意志、操控着引力巨网、甚至驱动着“时篆蚀宙”伟力的核心数据流,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混乱风暴!猩红的警报光芒(一种纯粹的信息态表达)在数据虚空中疯狂闪烁,代表着“错误”、“入侵”、“逻辑崩溃”的刺耳尖啸(同样作用于信息层面)充斥每一个角落!
引力巨网的收束猛地一滞!那暗金符文的倒计时跳动,甚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卡顿!
在这片强行投射于虫巢核心的星尘海幻境中,并非空无一物。
于那缓缓旋转的星尘涡流中心,于那飘渺星云的掩映之下,一条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
那是一条手臂。一条完全由冰冷、精密、闪烁着暗银色金属光泽的机械构件构成的手臂!
它悬浮在星尘之间,并非静止。其末端,那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机械手指,正以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带着某种神圣韵律的动作,在虚空中缓缓“书写”着!没有笔,也没有墨。但指尖划过之处,前方的虚空便自行凝结、显影出无数细密繁复、彼此勾连、散发着微光的坐标点、轨迹线与庞大的星域轮廓图!
星墟图!
正是那引诱了无数偃师文明前赴后继、最终指向“养殖场”收割命阅星墟图!
而这条正在“书写”星墟图的机械手臂……其结构风格,其关节处独特的齿轮咬合方式,其指尖流淌的那种冰冷到近乎无情的“创造”意志……墨九霄绝不会认错!
初代偃师!
这投射在虫巢核心的幻境星尘海中,那正在“书写”星墟图的机械臂,正是属于初代偃师!这是星墟图诞生的“景象”!
苏无音的琴音,这完整的《工遗音》,竟穿透了时空与存在的壁垒,将初代当年刻写这致命诱饵的景象,如同幽灵般,投射进了这执行收割的“牧者”核心之中!
虫巢母舰的混乱瞬间攀升到了顶点!代表绝对秩序的冰冷数据洪流,与这蕴含着创造与寂灭真意的琴音幻境,在其最核心的领域,展开了无声却惨烈的厮杀!引力巨网剧烈颤抖,边缘的青铜引力束流甚至开始出现崩解的迹象!归墟之眼趁机再次向外膨胀,漆黑的触须疯狂撕扯着束缚!
墨九霄看着那在星尘幻境职书写”的初代机械臂,又看向那奏响、眼窝琴轸幽光流转的苏无音颅骨,一股冰冷的明悟与更深的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这琴音,这幻境,是反击,是控诉,还是……某种只有苏无音才知晓的、指向最终真相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