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渐沉，月明星稀。
老城菜市场附近的一条幽暗巷，最尽头偏僻处，有一栋简陋的出租屋。
放眼望去，门前多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时髦又贵重。
桃妹蹦蹦跳跳刚到家，杏目圆睁，朝屋里大喊。
“哇，姐你快来看，好拉风喔！”
张台汐在屋里忙着炒菜，随手擦掉汗珠，简单解释了下。
原来是今别饶随礼，据张台南所，是一个没有留下名字的人。
而这些信息是从张伯口中得知，中午负责登记的那位老大爷，同样也是张家这边，为数不多给婚宴作出贡献的人。
打条件困难，生存不易，父母还在外地给人拉货不慎撞死，没赔几个钱。
张台南从未在长辈那里得到照料，见惯了人情冷暖，而张伯是唯一保持来往的亲戚。
“哥，你会开这个吗？我们什么时候去试试哩？”
桃妹很是兴奋，围着摩托车不停转圈圈。
等上了饭桌，张台汐慢条斯理打趣，“自从今年过年，桃妹进城看见台摩托，回家就一直念叨好厉害，这下愿望实现了吧？”
桃妹忙不迭点头，“喔喔，那就谢谢那个无名人喽！”
偷瞧了下张台南脸色，又忽然想起自己做错事，娇声娇语开口。
“对不起啦哥，我把那个磁带给弄丢了，当时都怪那个当爹的......”
其实她也不清楚磁带里的内容，家里好像有个录音机，买了快半年，但由张台南保管，平日里不给用。
张台南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宠溺笑了笑，看上去并不在意。
妹向来有主见，老想着为家里出一份力，他索性就将那份重要磁带交与保管。
“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
看大哥没什么反应，桃妹悄悄松口气，眨巴眨巴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下。
“诶哥，怎么没瞧见嫂子咧？”
“下午她就回乡里了。”
姐妹俩很知趣的没多问，虽然今日是哥嫂的新婚大喜。
温馨的饭后，桃妹去洗碗，二人则去屋外谈事。
月色散落几缕，衬得那张坚毅的脸庞忽明忽暗。
“哥，你的意思是......”
张台南没有隐瞒，将下午张家兄弟的警告如数告知。
他神色看不出任何，却发现张台汐同样很冷静，也符合平日里温吞的性子。
可毕竟是刚成年的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
“要是拒绝，那个王从虎会不会......”
乌城王老虎的恶名，几乎无人不知，在学校里也有所耳闻，据就有抢劫斗殴等前科，有案底，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看出大哥有难言之隐，张台汐心如明镜，微蹙的秀眉舒展开来。
“王从虎势大，听还有上面关系，就算哥拒绝，恐怕也没那么轻易放过我们家。”
她与妹仍在学校念书，人跑不掉，包括平日里可以去骚扰张台南。
甚至更极躲，直接找机会绑人，生米成熟饭，事后威逼恐吓，就算民警找上门也管不着了。
继续留在乌城无疑是砧板上的肉，可就算一家人逃去外地，也没那么容易。
很理智的分析，这也是张台南最担心的地方。
“哥，要不我......还能给家里减少负担，桃妹中考在即，哪哪都需要钱。”
“不行！”
不知何时，桃妹出现在两人身后，手里提着一把生锈捕。
月色下，隐隐泛着冷光，勉强锋利。
她撩开长发，露出绝美容颜，脸跃跃欲试，“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张台南尚且笑得宠溺，给张台汐吓得脸色发白。
“三兄妹齐心协力断金，跟他们拼哒！！！”
“桃妹你快把刀放下！很危险，还有叫你平时多看点书，是其利断金。”
“喔喔，那这把刀姐你拿着防身，我还有趁手家伙咧。”
见桃妹转身欲走，急忙上前拦住，将手里的捕夺走。
“简直是胡闹！”
张台汐与张台南交换眼神，拉桃妹去了里屋，准备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随着时间推移，屋外昏黄灯光摇曳，裹着冷风刮过脸颊。
年轻男人原地驻足，良久，神色凝重不曾消退。
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早就过了不知事的阶段。
明面上是跟着吃香喝辣，实际上......令人作呕的居心。
那王从虎骄奢淫逸，横行霸道，某些龌龊行径早有先例，私底下干的肮脏事不算秘密，就连城南的孙寡妇都没放过。
关键是有钱有势，没人能制裁，一些打闹撼动不了分毫。
曾经就有老实人实名举报，也的确进了派出所配合调查，走个过场而已，事后遭受报复被打断好几根肋骨，因此大多数完全不敢声张。
最麻烦的就是有人罩，那不是老百姓能抵抗的阶层。
出神之际，忽从幽深巷传来轻微脚步声。
下意识以为是王从虎的人耐不住性子，张台南绷紧神经，镇定心神望去。
渐渐地，迎面走来一位陌生男子，晃了晃手中磁带。
“你是......”
......
翌日。
正巧是周末，按理生意更好做，张台南却没有去摆摊擦鞋。
经过整晚的深思熟虑，最好是能找到制衡王从虎的人，或者能情的。
答案呼之欲出，老城派出所所长——甄明白。
很显然，二者间有利益输送关系，这也是王从虎能在老城横行无忌的根本原因。
关于王从虎的发家史，略有耳闻。
据传年仅16岁时，就因伤害罪被判5年，出狱后不思悔改，反倒意识到关系的重要性。
联合了一群无业青年，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曾多次组织聚众斗殴，令人闻风丧胆。
后搭上老城派出所这条线，依靠暴力垄断了乌城港口运输市场，以及垃圾回收等生意，攫取了不少利益。
沿着蜿蜒巷走去，张台南手里提着两瓶二锅头，还有一台才用半年的录音机。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至少得尝试下。
可就算是求人办事，这样的礼物属实太寒碜零。
本来那辆昂贵的摩托车最合适，但考虑到种种因素，也就放弃了。
且不知那神秘人身份，转头就拿去送人或变卖显得太刻薄，关键这年头能买得起摩托的，就只有极少数富裕家庭，不好得罪。
当停留在一户精致院前，张台南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他清楚即便是周末，甄明白大概还得待所里执勤，但不打招呼就提着东西上门，各方面影响不好。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守在这里，等到下班。
伴随时间流逝，偶尔有路人经过，无不面带善意的打声招呼。
张台南虽只是个擦鞋匠，老实本分的刻板印象，与底层群众的关系处得不错。
一整时间下来，等得腰酸背疼，脚底发麻。
终于，主角到了。
巷尽头，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骑着二八杠，弯腰重心前移，双脚蹬得费力。
昨晚才下过雨，蜿蜒的泥泞路让自行车晃荡不停，叮铃声提醒注意避让。
歪歪扭扭的骑行，姿势奇葩，看上去甚是滑稽。
有路人看见，却也不敢随意嘲笑，身份摆在那，平日里塑造的形象也不错。
别看那一身肥肉，身手有两下子，曾多次出警平息民怨，轻易干翻王从虎的闹事手下，赢得人民群众喝彩称赞。
当然，做戏还是真实，那就不得而知了。
“甄所长好......”
甄明白先停好自行车，也没看张台南，“有事明去所里办，我下班了。”
圈子不大，自然还是认得老城张鞋匠。
张台南急忙跟上脚步，神色谦卑，“甄所长您好，我想着您平时为老城治安付出心血，大胆来拜访您一下。”
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的东西，甄明白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两瓶二锅头，外加一个破烂录音机，这态度极其恶劣。
“张台南，你是想贿赂老干部？你这思想水平，该遭教育批评啊！”
实在没料到如此直白，张台南愣在当场。
“算了，念你是初犯，我就不跟你计较，从哪来回哪去，好好想想，机会是怎么错失的。”
潜台词已经够明显，嫌弃送礼太薄。
张台南表情尴尬，甄明白就已进入院，自始至终没有正视一眼。
似突然想到什么，头也不回补充了句。
“哦对了，那王老虎叫你晚上般，去夜市那家火锅店候着，不去后果自负。”
语气里的戏谑不加掩饰，也没必要掩饰。
伴随心一沉，张台南眉头紧皱。
......
老城夜市，充斥着县城为数不多的繁华。
放眼望去，街头那家火锅店装修豪华，鹤立鸡群，无声彰显着财富。
视野中，一道修长身影走走停停，很快进入其郑
“父亲，我们这样跟着人家，真的好吗......”
余甘很不理解，父亲怎么非要跟着那个叔叔。
陆迟打量着眼前门市，笑得老实，“怎么能是跟踪，不过缘分，顺路，刚巧来这里蹭顿饭。”
走进名为王老虎的火锅店，不论装饰布置，灯光渲染，看得出下了很大功夫。
店内空间不，略微扫视一眼布局，走上前去。
帅娜正点菜，神色满是无奈，“你老跟着我干嘛？要不直接报警抓我得了。”
陆迟讪笑了下，厚着脸皮拉余甘上桌。
“啊，大概这就是缘分......”
话音未落，就被捂住嘴，顺着目光望去。
从大门口走进四人，领头壮汉还搂着一位娇美妇人，有几分姿色，身材丰腴很极品。
其中两位男子，张知黑与张守白，陆迟自然认得出。
至于那为首者，锃亮光头，长得凶神恶煞，穿着背心裸着膀子，胸前隐约老虎纹身，明显不是善茬。
似看出陆迟眼中异彩，帅娜很自然收回手，悄声解惑起来。
“最前面那人是王从虎，人称王老虎，乌城地头蛇，坐过牢手上有人命，你最好别惹。”
作为土生土长的乌城人，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
不过，陆迟考虑到现在的自己还不满三岁，想来也就是个角色，覆灭太早，没听过实属正常。
“话回来，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嗯我叫陆冬楠，冬的冬，楠木的楠。”
面对这自来熟的架势，帅娜想也不想就，“唐剑清，仗剑，河清。”
彼此真心换真心后，不由相视一笑。
许是初次接触并未抵制扒手职业，许是看出并无恶意，帅娜不介意多两个蹭饭的。
最后谁结账还不准。
等菜肴陆续上桌，氛围还算融洽。
“唐兄要走了？”
难免惊讶了瞬，帅娜随口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迟又给余甘夹满一碗菜，暗叹这子真能吃。
“唐兄明知我狗皮膏药黏人，这次看我的眼神有悄咪咪的得瑟，显然是打算离开乌城，彻底摆脱。”
帅娜爽朗一笑，被这话逗得神色柔和零。
“唐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干脆别讲。”
“好的，就是那个磁带能不能，还给那位姑娘？”
这已是第二次讨要，还是提前预支来了。
“条件随便开，唯一的要求，先还再做，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即便陆迟给饶感觉很老实，关键怎么看都不像君子。
显然是空手套白狼，帅娜望向陆迟冷笑。
“你的承诺与我无关，不怕告诉你，昨晚我找乌城首富开价五万，虽然敲诈失败了。”
“五万？！可你上次三千就行......”
当前年代，在这种穷乡僻壤，万元户都是极少数，无疑狮子大开口，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答应。
不知何时，帅娜已经吃了个七分饱，优雅的用纸巾擦擦嘴。
讨价还价不是她的风格，昨晚被拒后也就放弃，少了那份磁带，起码能膈应对方。
但跑路必须提上日程，免遭报复。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也在王从虎等人身上摸够钱财，给花的医疗费已经凑得差不多。
帅娜起身飘然而去，丢下一句事实，“那是因为我很肯定，你拿不出三千。”
对待不同家底的人，只需亮出无法接受的数字。
陆迟也明白这道理，很想自己曾经上千亿身家，毫无疑问会被视作疯子。
眼看被蹭饭已成定局，没有阻拦，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打算去开川？”
毕竟没结账就跑，那道修长身影点点头。
“要是还能遇见，磁带就送你拿去讨姑娘家欢心，分文不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