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再去一趟大理寺。
越靠近大理寺,我越感觉不安。沉重的木门,大块石头铺设的庭院,已经逐渐斑驳的道。无一不表露大理寺的阴森。
每次光顾大理寺,郝绍仪都不在,这次也不例外。郝绍仪依旧不在。
我只见到了李。
还没等我向李询问赵家具体的案件细节。
一位长官模样的官吏打断了我们。
他微微皱了皱眉,好奇地问道:“李,这位公子是谁?”
我连忙站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在下严子恕,江南人士。”
他发出不屑的一笑,道:“你就是江南那个世子吧,我听过你的事。不知严公子这次来大理寺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赵家案件而来的。”
那个官吏冷笑一声,吩咐道:“李,把严公子的官印收回来吧,郝绍仪那边我会亲自和他明情况的。”
完,他又对我道:“严公子,这事不是你能掺和的,那官印,我就先收回了。”
“等一下,大理寺卿大人,我觉得我有必要留下这个官印。”
这个官吏明显被我的话惊到了,他不可置信问道:“你认识我?”
“我不仅知道你是大理寺卿,我还知道,你刚回到大理寺,此前至少赶了半个月的路,而且,你是从南方回来的,腿受了伤,你要办的事大概率也没办好。”
那个官吏带着相当诧异的眼光打量着我。
只见他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看得出来,他十分意外。
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严公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取出官印,平静道:“解释可以,不过我想留下这枚官印。”
“那就要看你怎么回应了。”
我直勾勾看着那个官吏的眼睛,道:“好,那我就直了。从你的话的口气和李谦卑的态度可以看出,你应该是郝绍仪的上级,比大理寺丞还大的官,那只能是大理寺卿。你现在衣冠不整,气色也不太好,应该是赶了好久的路没好好休息。所以,你至少赶了半个月的路。你衣装也很奇怪,你穿得很少,气却很冷,因此,你八成刚从南方回到京都,还没来得及换上更厚实的衣物。你站姿也不自然,外面又留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显然,外面的脚印是你的,你腿一定有伤,至于事情办没办好,看你现在心情也可以猜出一二。”
却见他发出大笑,脸庞的轮廓此时变得更加清晰了。
他满意地道:“不错,哈哈哈,有意思,不愧是郝绍仪看重的人才,赵家的案件本来原则上是不允许外人参与的,这次我就破例。我同意你留下这个官印,你的确很有趣。”
他拖着伤腿一点一点退回到了刚才位置,整个大堂回荡着他的拖沓声,震耳欲聋。
他没走几步,又转头看向我,半认真半戏谑道:“大理寺上一任少卿突发恶疾死了,现在整个大理寺,少卿一职始终空缺,严公子,你有没有兴趣接替少卿这个位置呢。”
这话把李吓了一跳,他不敢相信看着我俩,咽了一口唾沫,这是大理寺从来没有过的先例。没想到大理寺两位大人都对这个的京都伴读表现出巨大的兴趣。李不免又多看了我几分。
这句话也同样在我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大理寺少卿,这可不是闲职,这是大理寺的二把手,而且更是和郝绍仪平起平坐的存在,他想让我接替大理寺少卿,于情于理都显得太过荒缪了。
“没兴趣吗?那我的位置,你看怎么样,反正迟早也会是你的,不如大理寺少卿先干几年,等我致仕,再来接替我的位置。”
那声音如惊雷,让我听完心头发颤。我连忙谢绝道:“大人笑了,大理寺关乎整个大陈的法治,怎么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打理。”
那个官吏只是微微一笑,道:“算起来,你也不是外人,你不是有大理寺官印吗?那你也就是自己人了。等你的伴读结束,我再向帝下提议,把你调往大理寺就事,这样,你就完完全全算是大理寺的人了,接替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下无心大理寺,望大人三思。”
“不着急,好好考虑考虑。”
那个官吏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再聊了。他缓缓走到门口,直到到了门口,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又转头道:“忘了介绍了,我是大理寺卿,我叫钱缪,请多指教。”
大堂的光线也亮了几分,钱缪的眼眸,浩如烟海。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清澈。
钱缪没有太子那份阴险,没有郝绍仪那份狡诈。在冷血的京都,这种眼眸是多么罕见啊。
可他是大理寺卿,如果没有点心术和算计,又怎么可能坐上这个位置,莫非他的伪装,还要胜过太子。
钱缪完,扭头就走了。带走了几分神秘。没留下其他的话。
李还没从刚才的气氛里反应过来。
稚嫩的脸庞还残留着愕然。
“李公子?你怎么了?”
李这才回过神来。他惊喜地道:“我来大理寺已经一年多了,从来没见过钱大人和郝大人对一个新人如此重视过,严公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抓住我的手,粗糙的质感,像枯木一样,和李彪有得一比,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少年的手,反倒像个暮气沉沉的老人手。
“李公子,你的手?怎么了?”
他见状触电般缩回了手,沉默了一会,方才道:“每个在大理寺就事的人,都要经过严苛的审查,我也不例外,我为了进大理寺,六岁就开始练剑,风吹雨打,从来没停过,这手生点茧子也在所难免。”
也就在此刻,我才知道了李为进大理寺做出付出,对李的敬重,也多了几分。
“李公子,你别笑了,我相信终有一,你也会获得钱大饶赏识。”
李苦笑了一下,回到:“这怎么可能,我来大理寺已经快一年了,钱大人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我只空有一身拳脚,却办不了大案。一辈子注定只能当个的捕快,连家父都比不过。”
我一愣,李真有他的这么不堪吗?
“李公子,别太轻看自己。”
语言是误解的源头,我生怕李会错我的意,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李闭上了一只眼睛,似乎在回忆,许久,他才睁开眼道:“严大人,你不了解家父,我现在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追赶他,他实在是太出色了,他曾是名噪一时的断案官,几乎没有他破不聊案子。”
这仿佛是很古旧的往事了…
可老李真像李的那种断案如神吗?明明上次郝绍仪还斥责李的父亲老李办不好案,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我狐疑不断。
我看着来来往往的大理寺官吏,他们仿佛每个人都与众不同,别树一帜。或许,这才是大理寺独有的魅力吧。
李虽然还有一肚子话想对我,可但是他收住了。
他对我道:“严大人,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是卑职多了,我带你去见见赵家的案件主要的判官吧,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案子,一般人根本接触不了,严大人,你可是大有可为,前途无量啊。”
我握紧了自己争取来的官印,默念道:终于要来了。
扑朔迷离的赵家案件,大理寺究竟掌握了什么内幕呢?我一步一步向前迈,到现在,我发现已经没有退路了。
赵家的案件是由一个特别成立的调查机构处理的,不同于上次,这次我被李带到了一个我从来没到过的地方。
它的位置很偏,躲在昏暗的角落,仿佛连光都找不到,不过那里的房间却很敞亮,房间里,正有几个大理寺的官吏在处理文件。
为首的官吏见有人来了,眉头不展,疑惑问道:“李,这个人是谁,不知道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吗?”
“这位是严子恕,被特许参与赵家的案子。”
为首的官吏有点不耐烦地问道:“谁特许?不知道这是帝下下令彻查的案子吗?非大理寺的官吏不能参与!”
“这是钱大人和郝大人特许的。”
听到这句话,那个官吏突然坐不住了,他赶紧站了起来,恭敬道:“原来是钱大人和郝大人特许的,严大人请这边坐。”
只瞧他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我脸色微微一变,尴尬地道:“不不不,这就不必了,我不是来接替大饶,我不过是来协助大饶,大人不必如此。”
可是他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严大人,请这边坐,别客气。”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资格。”
“不不不,你完全有这个资格。”
“大人笑了。”
“我没有笑,严大人请坐。”
他咬着我不放,仿佛如果我不坐,他就会少一块肉一样。
我不得不坐了下去。
赵家案件的卷宗就摆在桌前,微微摊开半边。墨蓝笔迹,洋洋洒洒。
可突兀的叫声这时突然响起:“所有人听好了,这是新来的判官,大家一切都要听从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