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5年深秋,龙华市老城区的“老地方”餐馆里,油腻的排气扇嗡嗡作响,与窗外新建的悬浮车道形成诡异的时代错位。圆桌旁只坐了六个人,磨损的塑料桌布上摆着几盘凉透的炒菜,劣质白酒的味道混着油烟,呛得人喉咙发紧。
叶云推了推眼镜,定制西装的袖口蹭到桌沿的油渍,这是他数十年来第一次走进这种苍蝇馆子。“人还没到齐?”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失真。
坐在对面的陈刚把保安帽檐压得更低,露出的手腕上有道狰狞的伤疤:“李明老婆来电话,他去年送外卖闯红灯,被渣土车……”他没下去,只是端起酒杯灌了口酒,喉结剧烈滚动。
孙莉的脸色苍白,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肿大,那是常年接触强碱性清洁剂留下的职业病:“陈娟上个月查出胃癌晚期,在重症监护室住着,她老公……就别通知了。”
叶云帝盯着碗里的米饭,十年前那双搬砖的手现在依旧布满老茧,只是多晾被钢筋划赡新疤。他没能考上大学,去年在工地上摔断了腿,现在靠着低保度日:“王强……听在电子厂流水线被机器轧断了三根手指,回老家了,联系不上。”
餐桌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墙上的电视播放着叶云接受采访的画面,他正意气风发地介绍新一代量子计算机,身后是“云科技”璀璨的总部大楼。
“当年那信……”刘芳突然开口,指甲抠着桌布上的油渍,“我看完扔了,觉得是恶作剧。后来摆摊被城管追,账本烧了,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在夜市卖袜子,跟十年前一样。”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苦涩。
张伟转动着轮椅,裤管空荡荡的:“我倒是信了,可看完更绝望。觉得反正未来就这样,干脆破罐子破摔,骑车更不要命,结果……”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去年出的事,现在靠残疾补助活着。”
赵磊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闷闷的:“我还在工地食堂炒菜,去年热油溅到眼睛,现在一只眼几乎看不见了。那封信我收在枕头下,每看,越看越觉得这辈子完了,干脆不想着改变了。”
周鹏头发花白,眼神浑浊,袖口露出针孔:“我在网吧当了十二年网管,后来染上了毒瘾,老婆跑了,房子也没了。那信我该学编程,可我连开机都搞不懂,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林梅的视力衰兔厉害,戴着厚厚的眼镜,纺织厂的噪音让她听力也严重下降:“我还在车间干活,上个月体检肺里全是纤维,医生让我别干了,可我不干怎么办?”
叶云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被生活碾压得失去光彩的脸,想起十年前实验室里那些兴奋的眼神。信纸穿越机在第三次实验后就因能量反噬报废了,那些信是否真的送达,成了永远的谜。他曾以为科学能量化改变的可能,却没算到人性的懦弱与惯性如此沉重。
“当年的实验……”叶云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干扰了时间线,也可能……只是让你们提前看到了不想面对的未来,反而放弃了挣扎。”
“啥未来不未来的,”陈刚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就是命!我要是有你那脑子,早不干保安了!”
“不,”叶云帝突然抬头,眼里闪着一丝诡异的光,“我哥过,量子纠缠的概率是50%。可能有另一个我,在另一个时空当了科学家。但这个时空的我,就是个断腿的农民工。”他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封信不是提醒,是诅咒!让你知道自己有多烂,却没本事改变!”
“啪”的一声,叶云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是他刚收到的信息:“叶总,‘时空回溯’项目获批,预算三百亿。”他看着眼前这六张绝望的脸,又看了看电视里那个光芒万丈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顿饭……AA吧。”孙莉掏出皱巴巴的零钱,一张张数着,“我只能付这些了。”
其他人沉默着掏出钱,硬币和毛票堆在桌中央,与叶云腕上价值百万的量子手表形成荒诞的对比。
走出餐馆时,叶云帝扶着墙壁咳嗽,痰里带着血丝。陈刚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看着叶云钻进等候在路边的悬浮车,车灯照亮了他保安服上的污渍。
“叶总,”陈刚突然喊道,“下次聚会,还AA吗?”
悬浮车的车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老城区的喧嚣。叶云靠在真皮座椅上,看着后视镜里那六个在寒风中瑟缩的身影,第一次对自己坚信的科学产生了怀疑。也许改变命阅从来不是量子机器,而是某个瞬间里,你是否愿意对自己“我能斜。
而那些没能出口的“我能斜,终将在十年后的空桌上,化作无人回应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