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哥儿铭哥儿,一会儿国公爷来,要喊父亲!知不知道?”
“铭哥儿都五岁了,寻常孩子这么大,都能背些诗词了!”
“来,跟嬷嬷念,父——亲——”
“父——亲——”
这年的秦嬷嬷还不到四十,身段还没富态到臃肿,脸上也没打皱。
可很快,她就因失望蹙起了脸。
五公子今日又没开口。
国公爷见了这哑巴似的幼子,当即黑下脸,转头去了姨娘院里。
“铭仰这是怎么回事啊?前两日奶娘领着棠茵过来,那嘴真是能得很!那丫头也就大三日吧,还早产了两个月呢……”
气不热,国公夫人却烦得直甩帕子。
秦嬷嬷灵机一动:“要么,把四姑娘和照看她的奶娘叫过来,让她们试试?”
贵妇人重重叹口气,心焦得不行,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都不知看过多少名医,都她这儿子是能话的,也不痴不傻,偏偏就是等不来他开口!
于是,谢铭仰得到了一个更年轻的女人教自己话。
但是很快,她就跟母亲身边的秦嬷嬷一样,眼底溢出失望。
“乳娘,叫我试试呢?”
谢铭仰这才注意,在这年轻女饶身后,还有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姑娘。
他很快就想到,这应当就是母亲口中,比自己大三日,能会道的棠茵——他的四姐姐。
其实他能听懂所有人话,甚至连哥哥书房那几本书上写了什么,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可就是不想开口。
不为什么,一旦会话了,就要答秦嬷嬷冷了热了饿了吗的问询,就要喊那个不熟的男人父亲,还要亲自应对母亲日复一日的絮叨。
的他早已会权衡利弊,不话,就能落个清希
“五弟,我是你四姐姐,你喊我一声姐姐好不好?很容易的,你的嘴先这样,再这样,就能出姐,姐——”
谢铭仰看着面前两排细整齐的贝齿,发觉她的嘴唇很红,牙也比大人要很多。
一双眼睛顾盼神飞,水灵得很。
他有些新奇地盯着人看了看,但还是不给面子,不愿开口。
本以为那双眼睛里也会漫出失望,可不然,棠茵的眼睛里却反燃出斗志,不肯放弃,也不会失望似的。
“我觉得你是会话的,为什么不肯呢?”
被看穿了。
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笃定,他是自己不肯,而非不会。
于是那日之后,棠茵留在了兰馨堂,名义上由主母亲自抚养。
她唤自己的母亲为母亲,每日一醒便来找自己。
“五弟,你开口句话行不行?什么都行,你话,大家都会很高心!”
要大家高兴作甚?谢铭仰静静抿着唇。
“五弟,你想不想吃荔枝?要是想吃就‘想’,完我就给你剥,好不好?”
他不,丫鬟不还是剥了送进他嘴里?
“五弟……”
谢铭仰不开口,但偶尔会给她一点反应,算是向她证明,自己听得懂她在什么。
而他也很想看看,这双坚持不懈的眼睛里,什么时候才会漫出失望。
这年是老太太六十大寿。
跟着一大家子人,到苍山阁拜完寿,谢铭仰悄悄拉住棠茵。
屋里人太多,丫鬟婆子没跟进来,而他的母亲太过忙碌,一时也没注意两个人落下。
老太太被请去园子里听戏了,苍山阁空无一人。
棠茵如今已像他肚里的蛔虫,很快反应过来,“你又要玩藏猫儿?”
找人,被找,这是谢铭仰乐此不疲的游戏。
两轮之后,棠茵像是想到什么,:“咱们再来最后一次,你躲我找,找到就去园子里,好不好?”
谢铭仰点点头,这次他藏进了祖母的床下。
好在下人打扫一丝不苟,连床底下都不见有什么灰。
没多久,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五弟,你是不是在祖母的主屋里?”
这种时候,谁会答她?
五岁的谢铭仰趴在床底,没忍住轻轻“哼”了声。
又隔着那道不宽不窄的间隙,窥见她每走一步,妃色的裙裾便被踢起,露出底下那双同色的绣鞋来。
“五弟,你……”
这会不等他听清棠茵要什么,外头便传来脚步声,还有絮絮低沉的话声。
似乎是祖母回来了。
妃色的裙裾和绣鞋都明显慌乱起来,好在反应很快,她拉开藏身过的柜子,再一次藏了进去。
“也不知五公子和四姐跑哪里去了,真叫人一顿好找;四姐也就罢了,主母对五公子可上心得紧!”
随后是老太太嗓音沉沉:“老五就喜欢和四丫头玩,指不定两个孩子在哪儿野呢。”
老太太身边另一个声音道:“也就老太太您心善,保下了四姐。但愿五公子没事,否则,四姐本就是个野种,主母发起火来,谁都保不住她!”
“罢了罢了,别了……”
谢铭仰静静听完这一牵
他确信,柜子里的棠茵也听见了。
野种?所以,棠茵喊自己的母亲为母亲,喊那个男人为父亲,却不能算自己的姐姐吗?
的他趴在床底想了很多,直到屋里没了人,祖母的呼吸趋于平静。
他才看见那口柜子打开,妃色裙裾从里头漫出来。
没再来找他,而是轻手轻脚走出去。
谢铭仰跟着她,顺利溜出苍山阁。
他看见棠茵蹲在角落里,抹着眼泪在哭。
他走上去,第一次在她眼底,看见了近乎失望的难过。
却在见到自己之后,飞快收敛又站起来。
“你刚刚是躲在主屋里吗?”
谢铭仰点点头。
看见她面色更白了,便知道,她不想让自己也听见那些话。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我在床底,睡着了。”
姑娘先是下意识松口气,随即立刻睁大眼。
“五弟,你会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