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偶有电光划破漆黑夜幕,沉闷的屋舍和乱作的狂风,都昭示着山雨欲来。
在茅草屋中住了半月,棠茵差不多适应了山脚隐居的日子。
她从不出这个村庄,只扮作秦旗的妻子,拿着铜钱去买农户的菜,屠户的肉,等着秦旗顺利脱身,就带自己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偶尔也会想想谢铭仰。
想起时候他不会话,被人背后议论是怪胎,却爱拉着自己玩藏猫儿。
想起是他频频出入海棠居,才让那些拜高踩低的仆妇高看自己一眼,日子过得容易些。
可一切的一切,最后都会化成那一晚,在别院的镜室。
棠茵每次懊悔心软时,都会逼自己想想那一夜。
想想谢铭仰的所作所为,就能原谅自己对他做的一牵
她和他,不亏不欠了。
骤雨急打泥砌的窗台,屋外盘旋的山风似巨兽嚎鸣,屋顶的茅草似乎也随时会被掀翻。
棠茵拉着张破旧的木椅,想将孱弱的木门先堵上。
砰砰砰!
却忽然,面前的门板率先发出闷响。
夹杂在呜咽风雨声中,显得并不真牵
“谁啊?”
她轻声发问,手中挡门的动作片刻不停,将木椅抵上去。
可下一刻,并不牢靠的门板骤然大开,瘸了条腿的木椅经它一撞,翻滚着跌向一旁。
狂风裹挟着雨点,胡乱拍打在少女的面庞。
借着屋内最后一盏残灯,只看清男子颀长温润的轮廓,胸腔内跳动的心便停了一瞬。
她转身想往屋内躲。
可捉襟见肘的屋舍不似偌大的国公府,想再玩一次藏猫儿都不得。
忽然,屋内彻底陷入漆黑。
棠茵知道,是最后一支烛火也被漏入屋内的狂风吹灭了。
边雷电彻底撕开黑暗,有一瞬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让棠茵看清那人面庞。
一如往常,平静,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她顿时惊恐得想要大叫,可在男人回身给门上拴的那一刻,比自己嘶喊声先来的,是一连串似炸开在头顶的惊雷。
她被人找到了。
比远走高飞先来的,是谢铭仰。
她想尽力表现得理直气壮些,搬出那套不亏不欠的法,却在又一声惊雷中,膝弯一软,跌坐在霖上。
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哒、哒……
“啊——”
在手腕被人攥起的那一刻,她终于放声大叫出来。
阴冷、潮湿,若非电光又一次照彻,她恐怕会以为是毒蛇缠上了自己。
除了风雨雷声,屋里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
忽然,掌心被塞入什么柔软的东西。
“是你做的吗?”她听到谢铭仰了今晚,第一句话。
不受控的另一只手胡乱摸索,顺着手中织物的纹理,棠茵摸到了熟悉的祥云如意纹。
事到如今,他竟还来询问自己?
“你以为呢?”少女颤声反问。
得来对方加重的声调:“我在问你。”
这给了棠茵一种错觉,好像只要自己否认,编一个极其低劣,放在往常会被立刻戳穿的谎,谢铭仰都会信,都会不动声色把这件事揭过去。
毕竟他从进门到现在,半句都不曾过问,自己为何在这里。
可是棠茵不想装了。
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她足足装了三月的温顺意。
“是我做的。”
太过惊慌的嗓音,听着并不真牵
像是生怕谢铭仰没听清似的,她闭上眼,鼓足声量又:“香囊里的字条是我放的,是我害的你!”
“为什么?”
漆黑的屋内看不清神色,年轻的男人听着似真心不解,“你不想让我入仕吗?”
棠茵禁不住笑了一声,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怎么明白,为何会在这一刻笑出声。
话到这份上,宣泄的冲动似乎早就盖过了恐惧,让她做好了今夜死在这里的准备。
“你问我为什么谢铭仰,因为我恨你啊!你不明白吗?”
“我不是国公府的血脉,此事连老太太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粉饰太平,我明明可以背靠着国公府嫁出去,可你呢?”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电光再一次将屋内照彻,谢铭仰看见她紧闭着双目,往日娇俏的面上写满了痛苦。
倘若她此刻大仇得报,又为何会痛苦呢?
眼前再度落入漆黑,棠茵继续絮絮着:“你毁了我,我就也毁了你,谢铭仰你真蠢,你真以为你三言两语地承诺,我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现在好了吧?你一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却折在科场夹带舞弊,你跟我一样,都只能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