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后,程墨白站在松本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桌子上摆着一面日本军旗,旗面上的旭日图案像只充血的眼睛刺痛了程墨白的神经,松本正在用裁纸刀拆开一份标着\"绝密\"的档案,刀尖划过火漆印的声音让人牙酸。
\"宫本君,明有一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上面的大人物听你还没有开过荤,特意吩咐的。\"松本的白手套拂过文件上一行字,程墨白看清了\"战俘处决\"四个汉字,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页脚处的批注:\"处决后立即清理安全区17号观察对象\",那是林雪的编号。
\"属下万分荣幸。\"程墨白九十度鞠躬,借机平复狂跳的心脏异样,\"是哪个部队的支那战俘?\"
松本突然用德语了句\"hals- und beinbruch\",这是德国空军的祝福语,字面意思却是\"断颈断腿\"。他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据是你们东京帝大的校友呢,从上海监狱押来的几个国军战俘,用来祭奠大日本皇军在扬州战斗中不幸被俘的同僚。\"
程墨白知道这是个死亡陷阱,他想起解剖室里那些被注入炭疽菌的战俘,皮肤上布满黑色的坏疽,但此刻他更担心安全区,文件上那个\"立即清理\"的红色印章,像极了人体解剖图上标记的致命部位。
当晚的秦淮河里飘满了河灯,一朵朵纸糊的莲花载着白色蜡烛顺流而下,是南京市民在祭奠日军大屠杀中的诸多亡魂,悲伤顺流而下,将哀思寄托给边的亲人,程墨白在夫子庙旁的\"太平茶楼\"二楼见到了老周,老人正在煮茶,铜壶里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伤疤。
\"明鬼子要清剿安全区,进行新的大屠杀。\"程墨白将偷拍的文件推过去,照片边角还沾着保险柜里的防潮剂,\"松本连坟场都选好了,汉中门外的新挖的万人坑。\"
老周用茶夹翻看着照片,水蒸汽在他眉间凝结成巨大的水珠:\"大规模撤离会暴露整个地下网络。\"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着血丝,\"但有个法子更加安全,我们这次放火。\"
\"火?\"
\"日军最怕城内发生火灾,届时会调动所有兵力进行救火。\"老周从茶盘下抽出张地图,安全区三个方向都标着红叉,\"同时一起起火,他们就会自乱阵脚。\"
程墨白盯着地图上金陵女院的位置,那里标着个的爱心,是林雪上次画上去的,他突然抓住老周的手腕:\"她怀孕了,请组织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茶壶里的水咕嘟作响,老周沉默地添了勺盐,这是地下党的暗号,代表\"明白\"。老人从鞋底抽出张纸条:\"教会的地道今晚子时开通,组织已经安排好了,你和他们一起撤离吧,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程墨白摇头,将纸条推回去:\"我明必须去刑场。\"见老周要反对,他轻声念起林雪最近教孩子们唱的歌谣:\"秦淮河,十八弯,弯弯都有...\"
\"都有亲人要归还。\"老周突然接上,喉结滚动,\"我孙女也唱这个。\"他掏出把勃朗宁手枪推过来,\"弹夹里有六发子弹,但你只可以打五发,第六发必须留给自己,明白吗?\"程墨白默默的点头示意。
分别时,老人突然用南京话问:\"阿值得啊?\"(值得吗)
程墨白想起光华门阵亡的士兵们看向他的最后眼神,想起解剖台上王被掏空的腹腔,想起林雪在煤油灯下给伤员缝合伤口时颤抖的睫毛。\"不是值不值得,\"他学着老周的南京腔,\"是必须哎。\"(必须的)
翌日清晨的刑场设在中华门外,程墨白穿着笔挺的军装出现时,松本正在试刀,锋利的军刀划破晨雾的声音像裂帛,五个中国战俘被绑在木桩上,其中那个高个子抬起头,程墨白认出了张明远,东京帝大留学生会的副主席,去年还帮他往国内偷运过医学期刊。
\"宫本君,来给你的同学打个招呼吧。\"松本的刀尖抵在张明远喉结上,血珠顺着刀刃滚落。
程墨白迈着标准日军军步上前,皮鞋跟碰撞出清脆声响。\"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早上好)。\"他用东京腔道,\"处刑马上开始。\"
张明远瞳孔骤缩:\"你是...程...\"话未完就被松本用刀柄击中腹部,咳出血沫。
\"我是宫本健一,东京帝大1934届。\"程墨白的声音像台精密的留声机,连音调的起伏都完美复制了东京贵族学校的腔调。
松本突然大笑,摘下手套轻轻拍打了一下程墨白的脸颊:\"真不愧是竹内教授教导出来的高徒!\"他转向行刑队,\"诸君知道吗?这位宫本少尉的毕业论文是《炭疽菌在低温环境下的活性保持》,珍贵的炭疽细菌今将在这里展开灿烂的花朵。\"
话音未落,安全区方向突然腾起三道烟柱,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哨声,松本脸色骤变,军刀当啷落地,其中一道烟柱正来自金陵女院。
\"少佐!安全区发生了暴动!\"通讯兵狂奔而来,\"三处同时起火!\"
松本揪住程墨白的领子:\"是你干的?\"
\"松本君,属下整夜都在军营宿舍,有人可以作证。\"程墨白平静地回答,余光瞥见张明远正用绑在身后的手解绳结,那是他刚才擦肩而过时塞进去的刀片。
“八嘎,”松本咒骂着对行刑队道:“你们留下五个人看守他们,其他人跟我去救火。”
看着松本带兵赶往安全区后,程墨白突然掏出手枪,五颗子弹准确的击中了五个日本兵,然后迅速割断战俘的绳索:\"从秦淮河下水道走,第三个窨井盖有人接应。\"
\"你到底是谁?\"张明远揉着手腕,声音嘶哑。
程墨白摘下军帽,露出额角的伤疤,那是光华门战役的纪念:\"告诉接应的人,'桃李春风'需要'江湖夜雨'。\"这是告诉林雪撤离的暗语。
最后一个战俘消失在晨雾中后,程墨白整了整领带,向着安全区相反的方向走去,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军刀,路过中华门城墙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勃朗宁,弹匣里应该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但老周不知道的是,他早在昨夜就把第六发子弹留给了林雪。
\"活下去。\"他对着安全区的方向轻语,仿佛林雪能听见这穿过硝烟的告白,\"等我来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