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平突然笑出声,震得咳嗽连连,指节敲了敲椅子扶手:
“君凌啊,还记得你刚到乐县时,现在......”
君凌的手指在膝盖上微微收紧。
“付书记,你想见我,不会只是叙旧吧?”
付平突然凑近,沉香木的气味混着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
他压低声音,吐字却字字清晰:
“你以为扳倒唐家就完了?陈正没告诉你,市里那只‘大老虎’,没有那么容易倒下的.....”
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在付平脸上明明灭灭,像极了他话语里藏着的深渊。
付平浑浊的双眼紧盯着君凌,似要将他的内心看穿。
君凌迎着那目光,神色平静如常,既不追问也不显露丝毫好奇,只是安静地听着。
付平见君凌毫无反应,不由得嗤笑一声:
“怎么?君凌,听到‘大老虎’三个字,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神中满是戏谑与轻蔑。
君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付书记,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乐县的事。您也知道,唐家的烂摊子够我忙的了。至于市里面的大局,自有上面的领导把控。”
他的语气谦逊有礼,却暗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付平冷哼一声,摇头叹道:
“年轻人,还是太真。乐县这潭水,能独善其身?”
君凌心中泛起波澜,却依然保持着镇定。
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姜书记既然信任自己,让自己在乐县大展拳脚,必然有全盘的考虑。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守好乐县这片土地,把该做的事做好。
至于更高层面的较量,不是自己现在该操心的。
但这些想法,他绝不会向付平透露分毫。
“付书记的提醒,我记下了。”
付平盯着君凌。
又发出一阵笑声,只是这笑声里,多了几分苍凉与无奈:
“好,好一个胸有沟壑的君县长......”
笑声撞在光秃秃的水泥墙上又弹回来,在密闭空间里碎成刺耳的回响:
“君县长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倒真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付书记若是无事,我还有公务在身。”
他作势要起身,却被对方突然抓住手腕。
“别急着走啊!”
付平的指甲几乎掐进君凌皮肉,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
“你以为扳倒唐家就能高枕无忧?”
“付书记,自重。”
君凌松开手,后退两步整理袖口。
付平却仍仰头大笑,口水顺着嘴角滴在皱巴巴的衬衣上:
“你以为这场游戏有赢家?你我都不过是棋子。”
“带他走。”
陈正突然推门而入。
“有些人就胡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监控摄像头,两名工作人员架起付平往外拖。
“等等!”
付平的嘶吼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炸开,他奋力挣脱钳制,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
电子镣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他望向君凌的眼神中,竟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与恳求,那模样与方才张狂嘲讽的姿态判若两人。
君凌眉头微蹙,盯着付平扭曲的面容,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他总觉得,这位老谋深算的。老书记不会无缘无故如此。
沉吟片刻,他迈步走到陈正身旁,压低声音道:
“陈书记,要不……再给点时间?”
陈正的目光在君凌和付平之间来回扫视,眼神中满是诧异。
沉默良久,他缓缓点头,朝工作人员示意。
两名工作人员将付平重新按回椅子上,动作带着几分谨慎。
陈正抬手示意众人离开,关门的瞬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君凌一眼,仿佛在提醒他心谨慎。
房间里的空气随着门的闭合再度凝固,只剩下付平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回荡。
君凌拉过椅子,与付平相对而坐,目光如炬:
“吧。”
付平的眼神仿佛穿越回了过去,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的旋危
“刚到Y市的时候,我满腔热血,想着能为这地方做点实事。”
付平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
“可谁能想到,这里的水太深了。”
君凌静静地听着,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付平,试图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他知道,付平既然愿意开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唐家,呵呵。”
付平继续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那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饶勾当。”
君凌的眉头微皱,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我也曾试图反抗,可那些人太强大了。”
付平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能选择妥协,一步错,步步错。”
君凌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付平此刻的心情。
官场的复杂和无奈,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付书记,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把知道的都出来吧。”
“君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些人,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君凌微微点头,他明白付平的顾虑。
“付书记,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们不能退缩。”
付平看着君凌,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敬佩。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县长竟有如茨勇气和决心。
付平仰头发出一阵干涩的笑,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音,像是无数个自嘲的自己在应和。
他伸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君凌,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仿佛喉咙里卡着未吐尽的苦水。
不待君凌开口追问,付平已经自顾自地了下去,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
“你还记得刚到乐县的时候吗?”
他的目光越过君凌的肩头,落在虚无的某处,像是透过斑驳的墙壁望见了多年前的光景。
“那时候你站在那里,眼神亮得能把人灼伤。我看着你,就想起当年的自己......”
他忽然顿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续道:
“可你知道吗?我那时的不作为,其实就是作为。”
话语里带着某种荒诞的自嘲。
君凌微微皱眉,目光紧紧锁在付平脸上,试图从对方满是皱纹的面容中找寻答案。
“不作为就是作为?付书记,你这话我不太懂。”
君凌的声音沉稳,却难掩话语里的疑惑。
付平盯着他骤然变色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时候装聋作哑,反而是最有效的办法。”
“可惜,终究抵不过更大的诱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