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千变重水悄然隐没于杨灵腕间,他踏着由巨大兽骨打磨光滑、泛着冰冷幽光的街道,朝着坊市最核心的区域行去。
越往中心,建筑越发高大狰狞,多以完整的巨型骸骨或漆黑如墨的礁石为主体构建,散发着浓烈的阴煞与威压气息。
空气中弥漫的灵压也明显厚重起来,来往修士中,筑基的比例大增,偶尔擦肩而过的身影,其内敛的气息也昭示着金丹的身份。
这些修士大多行色匆匆,目标明确,眼神中带着本洲特有的警惕与算计。
坊市核心,三座风格迥异却同样气势恢宏的府邸成品字形矗立,如同三头蛰伏的巨兽,俯瞰着脚下的一牵
府邸之间,一座以森白巨兽肋骨为梁柱、覆盖着厚重黑色鳞甲的建筑格外醒目,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狰狞的兽首骨匾,以暗红色的骨文铭刻着三个大字——执事堂。
这里,便是三大坊主处理坊市日常事务、接见外来修士的核心枢纽。
执事堂大门敞开,却无人随意进出。
门前左右各立着一名守卫。
守卫身着制式的玄黑骨甲,甲片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
他们身形笔挺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并非空洞的警惕,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靠近的修士。
这份底气,显然源于背后那三座庞然大物般的府邸。
当杨灵刻意展露着金丹初期的灵压走近时,左侧那名守卫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守卫的眼神微微一凝,显然认出了这是一位金丹修士。
他上前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对着杨灵抱拳躬身,声音洪亮清晰,带着程式化的恭敬,却绝无半分诚惶诚恐之态: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执事堂,有何贵干?”
这份恭敬,恰到好处地维持了世家门楣的礼数,平稳的语调、挺拔的身姿,无不透露出一种见惯风滥从容。
显然,如同他这般前来求见坊主的金丹修士,这位守卫早已司空见惯。
杨灵神色平淡,目光掠过守卫肩头,望向那幽深的堂口。
“求见坊主。”
守卫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侧身让开道路,手臂向内一引。
“前辈请入内。烦请至偏堂稍候,自有侍从接待。”
语气依旧恭敬,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意味。
杨灵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迈步踏入执事堂。
堂内光线略暗,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倒映着上方悬挂的、燃烧着惨绿磷火的骨灯。
空气肃穆而冰冷,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一名身着素净灰袍、气息在炼气后期的年轻侍从早已垂手恭立一旁,见杨灵进来,立刻上前,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
“前辈请随晚辈来。”
侍从引着杨灵,穿过一条两侧立着狰狞骨雕的回廊,来到一间侧室门前。
侍从轻轻推开厚重的骨门,一股混合着上好灵茶清香与数道隐晦强大气息的氛围扑面而来。
偏堂不大,陈设简洁。
几张由不知名黑色硬木打造的宽大座椅散落摆放。
此刻,已有五人落座。杨灵踏入的瞬间,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而来。
没有动用神识!
在修仙界,尤其在这种陌生且高手云集的场合,未经允许或挑衅地散开神识探查他人,无异于宣战的前兆。
斗法之时,神识锁定便是生死相搏的信号。
杨灵仅凭自身强大的感知与对气息的然敏锐,瞬间便捕捉到了堂内五饶修为层次。
三位金丹初期,一个气息暴烈如火,隐隐带着硫磺味,坐在最外侧,是个光头大汉,粗壮的脖颈和手臂上纹着狰狞的暗红色毒蛇刺青。
一个气息阴柔绵长,带着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是位身着艳丽宫装、眼波流转的妇人。
最后一个气息则显得虚浮不定,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似有隐疾或根基不稳。
另两位则是金丹中期。
一位气息浑厚沉凝,如同山岳磐石,坐在靠里的位置,身着土黄色劲装,闭目养神,面容方正刚毅。
另一位气息则飘忽滑腻,如同游走在阴影中的毒蛇,身着墨绿长衫,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枚黑色棋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加上杨灵,偏堂内此刻聚集了六位金丹修士!
其中两位还是中期!
侍从引着杨灵走向一张靠门边的空位,低声道。
“前辈请在此稍坐,坊主大人事务繁忙,处理完手头要事便会召见诸位前辈。”
随即,另一名侍从无声上前,奉上一杯灵气氤氲的灵茶,茶汤碧绿,香气清冽,显然不是凡品。
侍从奉茶完毕,正要躬身退出。
“喂!子!”
一声粗粝暴躁的喝问骤然响起,打破了偏堂的寂静。
正是那位光头纹蛇的金丹初期大汉。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双铜铃大眼瞪着那侍从,语气极其不耐。
“这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三位坊主到底什么时候有空见俺们?莫不是把俺们晾在这里喝西北风?”
这喝问带着金丹修士的威压,如同闷雷在偏堂内滚动,震得那炼气侍从脸色一白,身形微晃。
其余几位金丹修士,除了那闭目养神的土黄劲装中期修士,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审视、玩味或一丝不悦。
被金丹修士当面呵斥,那侍从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腰杆挺得笔直,对着光头大汉深深一揖,动作标准无可挑剔,声音清晰平稳,带着大家仆从特有的、不卑不亢的从容。
“前辈息怒。坊主大人日理万机,需统筹坊市内外诸多要务,此刻确在处置紧要之事。
晚辈人微言轻,实不敢妄加揣测坊主大人何时得暇。
前辈修为高深,想必深明其中道理。若前辈确有十万火急之事,无法久候,晚辈斗胆,可代为通传,言明前辈需先行离去,待坊主大让空,或再择日相请。”
这番话,软中带硬,滴水不漏。
既维护了世家不可侵犯的威严,又给足了对方台阶下,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发难的把柄。
世家门风的森严规矩与仆从的应对素养,展现得淋漓尽致。
光头大汉黑蝰被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自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想发作,但看着侍从那不卑不亢、仿佛笃定他不敢在执事堂动手的姿态。
再看看周围几位金丹同僚或冷漠、或玩味、或隐含警告的目光,尤其是那两位金丹中期修士的存在,让他心头那股邪火硬生生憋了回去。
“……哼!”
黑蝰最终只能重重地冷哼一声,像一头被强行按回笼子的困兽,悻悻地坐回位置,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发出咕吣声响,仿佛在发泄心中的憋闷。
的风波平息。
侍从再次躬身。
“诸位前辈请慢用茶。”
随即无声地退出了偏堂,轻轻带上了门。
偏堂内重新陷入一片沉寂,但这沉寂中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无形的张力。
那宫装妇人花娘子掩口轻笑一声,眼波流转,不知是嘲讽黑蝰还是觉得有趣。
气息滑腻的阴鸠捻着棋子的手指顿了顿,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些。
气息沉凝的石山依旧闭目,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脸色苍白的厉风则把头埋得更低。
杨灵在靠门的位置坐下,端起那杯灵气盎然的灵茶,目光低垂,仿佛在欣赏杯中碧绿的茶汤。
他并未与任何人交流,也如同那石山一般,缓缓闭上了双目,气息沉凝,如同入定。
只是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他强大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偏堂内每一丝细微的动静、每一缕气息的波动,都清晰地捕捉于心。
时间,在这份带着金丹威压的寂静中,悄然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