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沙盘的辅助,在进行这样的大规模战略部署时,既省力又清晰。更重要的是,在秦刚的亲手绘制与指导下,这只沙盘在方位、地形等方面的准确度高得惊人。大家由此讨论出来的方案,也会相当地精细。
很快,赵驷、宫十二等让了明确的方案,分别赶回进行部署安排。而在大厅的其他角落里,推演房的参议官们也完成了今的主题讨论,眼下开始进行后续资料、文书的整理、草拟以及发布。虽然一样的忙碌,却安静了许多,而沙盘上方的栏杆处,就剩下了秦刚一人。
“爹爹!”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秦刚的沉浸思考,他一抬头,便看见了下面一身便装的李清照,正抱着霏儿,冲着他招手。
“霏儿,照儿,你们怎么来了?”秦刚大喜。
“爹爹抱!”霏儿伸出双手。
“心,我来。”秦刚一见李清照准备抱着她上楼梯,便急忙快步走下去,一手拉住李清照的肩头,一手便顺势稳稳地接过秦霏,抱入怀中,还不忘责备道,“怎么就一个人过来了,也不叫奶娘跟着。”
“你还!”李清照的一根葱指立刻戳上了秦刚的额头,“你自己把这里划成禁区,霏儿想要见你,到了门口,别奶娘,就连月娘也被拦在了外面。”
“噢!都怪爹爹!”秦刚其实一开口就知道自己错了,此时赶紧逗弄起霏儿,希望岔开话题以平息李清照的怒火。
霏儿自从秦刚回明水陪同李清照坐月子时,终于得以与秦刚朝夕相处,而秦刚却不似此时大多数父亲的那种刻板正经模样,却是走向另一极赌女儿奴姿态,很快就俘获了霏儿的“芳心”,甚至就连新降生的霄儿也不能分走多少。
只是到了流求之后,秦刚一头扎进了这边的参谋总部,连着一整没见着可以哄自己玩的爹爹,霏儿便开始闹了,只能由李清照带着她来找秦刚。
李清照倒没有计较秦刚的逃避,甩手把霏儿交给秦刚,她便一个人站在栏杆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那片气势不凡的沙盘,还有远处依旧声忙碌着的参议官们。
秦刚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边逗弄着霏儿,一边有点抱歉地对李清照:“大事已经箭在弦上……”
“我自然懂得,你也不必看我!”李清照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是个胸怀下的大丈夫,我李清照也不会是个目光短浅的普通女子。今来找你,除了霏儿闹了外,主要还是想告诉你爹娘的打算。”
“哦?岳父岳母他们二人可是想回明水?”
“非也!先前是我明白你的心意。若问眼下哪里更安全,自然是流求。官人你要与那伪君决战,我们如果要回明水,势必要牵扯你不少的精力去特意部署,哪里比得上直接留在大秦府会两全齐美。”李清照扭头盯着他道。
“那是,只是岳父岳母应该还是习惯在老家,京东东路那里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爹爹是看得懂大局的人,他这两日一直与几位师叔伯们交流,一是明晓官人你接下来要做的大事,二也是对于这大秦府有着意外的好福再加上又看了迒哥学习的地方,我今还没开口,他们便想在这里暂时留下来。”李清照到这里,稍微一顿,又举起手指,“不过时间却有约定,就只三年。”
秦刚虽然听得李清照得轻松,但是心里却清楚老人内心对于家乡的情结深重,自然明白她为服父母所花的心思与努力,此时便抱着秦霏走到李清照的身边,指着下方的沙盘,豪气无比地道:
“照儿!流求开发,至今已近十载,早非一日之功,虽只一府三州,但却北控倭国九州岛、南领浡泥、麻逸等自治领,海贸出产,富可敌国。更兼这些年来,驷哥早已训出一支海上无敌水师,更有马步军精兵数万。若是只图省心,为夫我大可直接起兵杀入大江,从扬州进运河,再沿汴水漕路一直杀向东京,何需三年时间,也许一年左右,便可扭转乾坤、以定大势!”
李清照的目光闪动,沉稳地道:“官人可是一忌这烽火遍地、百姓受苦?二忌这内乱纷争,外虏渔利?”
“知我者,娘子也!”秦刚叹道,“我若尽起精兵北伐,虽然自信可以一路势如破竹,一直杀至京师城下。但是如果这般地逼迫太重,那伪帝奸臣,必会在临死之前作困兽之斗,包括放弃国境防守,尽调兵力回防勤王。这样一来,京城四周,就会成为我大宋最忠勇的士兵们手足相残的内乱战场。更要命的会是,边境一旦无兵,虎视眈眈的北虏与西贼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外敌入境,国土沦丧,如此破碎之山河,纵使我们争回了这下大位,又何尝不是罪人乎?”
李清照何等聪慧,她微微一笑,便就明知故而反问道:“难道官人这次通联东南六路,传檄下,就可以不战而胜,让对面乖乖地交给大位吗?”
“狄夷畏威不畏德,奸人亦然。正邪两立、正朔之争,终究会有一战!只是,我以守势出击,便就是给朝廷里的那帮蠢材一个错觉,让他们自以为能以大欺,以强凌弱,既不会在开始时使出全力,更不会尽起边境强军。如此,恰恰应了我这里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之利。”秦刚自信地笑道,“太子本是先帝血脉,又有继位遗诏,正统大义便在我们的手里。而在交战之后,我自信可以累以胜,渐渐磨砺掉朝廷军队的士气,那时的下,便就会有更多的路州与官员对我们赢粮而景从!彼消吾涨,大势扭转,边境之兵便无再动的机会。这样的策略之下,我们的确会多花费些时间,但却可得下安然归正的机会,差不多三年足矣!”
因为被秦刚抱起,秦霏的大眼睛便盯上了放于栏杆之处的兵俑及战舰模型,趁着父母两人畅谈下大势之时,她的胖手一把抓住了一只代表流求飞鹰军的兵俑模型,兴奋地举起而挥舞起来。
“霏儿,莫乱拿,快快放下。”李清照一下看见,赶紧伸手要去抢下。不想丫头脾气挺倔,连连挥动闪避,拒绝交还。
秦刚一脸宠溺溺地还帮着她躲闪母亲的动作,嘴里呵呵笑道:“我们霏儿手里的,可是能上入地、神出鬼没的飞鹰奇兵,岂会被尔等捉住,我躲,我躲,我躲、躲……”
丫头最喜欢父亲的这种纵容,并由于连续躲过了母亲的两次抢夺,而兴奋地大笑。不过,终究还是人,手头缺了力气,再一次挥动间,手中的兵俑便滑了出去,在空间划过一道弧线,“啪”地砸到了沙盘之上。
此也惊动了厅中负责操弄沙盘的侍从,慌忙跳过去查看,不过一看之后却转头报喜:“属下恭喜主公、主母,霏姐妙手掷击,正中东京城头!此乃大吉之兆!”
秦刚与李清照一愣,再一细看,果然这只兵俑落下的位置,无巧不巧地稳稳地立在了沙盘左上角处的开封之处。
还是李清照反应快,笑着纠正道:“孩子瞎打误撞,哪是什么吉兆,赶紧收拾起来,莫砸坏了东西才是!”
秦刚却是乐呵呵地亲了亲秦霏的胖手,笑道:“我们霏儿这是要爹爹我妙手定乾坤,飞将夺京城呐!好兆头!好兆头!”
李格非既然决定在流求住下,便让李清照与秦刚的一双儿女都安心留在了这里。
而在一万山地师的土着兵集合完毕之时,也是秦刚要带太子赵茂前往杭州的时间。
赵茂这次能随秦刚一同出发,实在是兴奋异常。自从他到了大秦府之后,虽然获得了太子的身份,在流求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无形中也失去了在大辽上京府时的自由,使得他更是怀念曾经与秦刚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赵茂到杭州,是秦刚之前服六路安抚使同意签署讨逆檄文的一个重要条件。
毕竟大家已是六路封疆大吏,让他们易帜,总得要亲眼面见到新主,正式地、面对面地确立一下君臣大义!而不能完全地只相信秦刚的一面之词。
此事也通过了流求大议会的同意,只是要求军事院确保护卫保障。
赵茂与秦刚乘上前往杭州的战舰,仿佛像放出笼子的鸟一般。虽然之前在秦刚的同意下,他也偶尔能在林剑的严密保护下,参加了几次流求水师的近海巡航,但总比不上这次可远离本岛,进而可一路驶向杭州。
在经过了初时的兴奋与开心之后,赵茂站在船楼之上,极目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尽头,心旷神怡地对秦刚道:“老师,孤是知道的,流求水师乃是下无敌的舰队。而且,大宋最强的沿海水师,同样也在我们流求手郑林廷尉曾讲过:我们的舰队,不仅可以横行于海上,同样可以挺入江湖之中,凡舟船可到之地,皆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么,为何不就以此神兵,直入东京呢?”
秦刚看着脸上稚气未消的赵茂,笑了笑道:“臣曾与殿下讲过‘君君臣臣’的含义,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
赵茂答道:“自然记得,这句话就是:君要做君该做的事,臣要做臣该做的事,大家一起努力做事,才能治理好整个下。”
“那就对了。”秦刚接口道,“殿下是大宋的太子,并非只是流求的太子。未来还会是大宋的皇帝。所以即使是现在与我们对抗的每一位将领士兵,同样也会是殿下的子民,都需要得到殿下的关心。所以殿下应该尽一切的可能,避免我们这些子民之间的同室操戈。”
“那如何才能不打仗呢?孤除了带兵打仗,还能作什么样的努力呢?”
“殿下可以表现出气度、表现出智慧、以及向众多学究夫子那里学到的任何能力。尤其是我们这次到了杭州,殿下只需要热情接见这次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六位安抚使,亲口向他们表达殿下的志向与勇气,这样的话,六路的官员、将士以及百姓等所有人也就彻底地倒向我们,这样起到的,会是十万大军都未必能够走到的作用。”
赵茂听了后,有点似懂非懂地问:“那么,下还有那么多路,其他路的官员们为何没有来?对于他们,孤又将如何去影响他们?”
“殿下果然聪慧,一点就通。其实殿下只需要做好自己,并真诚地善待这些臣属,假以时日,殿下的仁义与名声必将逐步地传播出去,也必将会有更多的臣属与将士前来投奔!”
“哦,那果如老师所讲,我们这次为何还要带很多的兵马与战舰前去呢?”
秦刚继续表示赞许:“那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所需要努力做的事情。前面过,殿下的名声散播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在这其间,必然会有很多的一批人受到窃国奸贼的蒙骗,又或者还会有一些利益熏心之徒见利忘义、为虎作伥。所以我们这些旧臣,必须要确保手上有着足够的武力,一是护得令下的安全,二是挡得住对面的反扑,三是在必要的时候,直接用武力加快我们成功的步伐。这便就是臣等所要全面理解的‘君君臣臣’!”
赵茂这时才算是差不多有点听懂了,不过他又动脑筋想了想后道:“黄学究过,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在大义上看,孤是老师的君,这次前去杭州,一定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但从人伦上讲,孤又是老师的弟子与晚辈,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老师还是要想办法带着茂儿去一次真正的战场,也让茂儿体验一下老师如神明一般的名将风采,是不是?”
望着一下子从略有帝王气息模样转眼恢复成可爱儿的赵茂,秦刚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搅住了赵茂的另一只肩头,并把他搂到怀中,轻轻地道:“既是茂儿对老师的请求,这便算作我俩悄悄的约定,回流求后,可不作兴和黄学究、还有秦议长他们啊!”
“哈,没问题,我保证!”
大宋崇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元符太子赵茂在秦刚及本岛水师的严密护卫下,安全抵达两浙路杭州。
杭州已于两浙路宣布东南自立的当日开始实施了军事管制,但是城中秩序井然,百姓淡定如常。反倒是今年经历“海盗围城”后却并未遭到兵乱破坏,更是因此免除了蔡党的苛捐杂税,再加上“海盗”带来了更活跃的海贸交易,杭州城反倒变得更加繁荣了起来。
随后,大家又知道,所谓的“海盗”却是大宋下的正统继位者元符太子的麾下精兵,而新任帅守吕观文,也毅然决定带领全路官兵弃暗投明,拥立太子。
这些日子里,一艘艘巨大的战舰不时地停靠杭州城外的码头,一批批鲜衣亮甲的士兵上岸之后,或者直接入城接防,又或者在杭州休整后,继续向西开赴前线设防,还有一船又一船的粮食辎重不断灾杭州,让人觉得安心无比。
杭州城内,甚至还有活灵活现的传,元符太子住在海外的仙岛之上,得到了上神仙的扶佑,否则怎么能解释这些犹如兵将一般的精锐军队出现?又怎么解释这些不断运来丰富物资,让杭州饶市场上仿佛像过年节时一样生活富足?
“崇宁不宁,元符在心。岁在丙戌,大宋中兴”的童谣已经传遍了整个杭州城、甚至扩散到了两浙路更多的城剩
不用,这自然便是特勤房的功劳。童谣,向来会是舆论战中最简单、却又最易见效的方法。
从五六日前开始,候潮门外的码头再次有了重兵把守,时不时地便会有神秘舰船入港靠岸,而从码头到了城门,再从城门进入离此不远的州治衙门的沿线,都被负责警戒的士兵护卫得密不透风。
任是谁也不会猜得到,这几里到达的,竟然会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这五路的经略安抚使,他们与本是东道主的吕惠卿一同相聚,这在大宋自立朝以来京城之外的地方,确是绝无仅有的情况。
他们如此不顾朝廷震动,又不辞辛劳赶来,都是为了觐见元符太子、越王赵茂。
两浙路及杭州州治原本就在吴山东麓,官厅街以西,吕惠卿还应急将州治南边尚空闲的一些厅房院落紧急整修出来,权作太子行宫。
吕惠卿写给流求的信中,反复强调时间过于仓促,行宫实在简陋,恳请太子来后一定要能谅解。之后他们一定会尽力再做扩容修缮。
秦刚看了信后,倒在心里暗想:杭州行宫简陋就简陋吧,可别扩修了。历史上倒是扩修成了皇宫,却是极不吉利。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对任何人去讲的。
太子到了行宫,首先接见的,并非是六位经略安抚使,而早就已经来到杭州的前皇宫大内都都知、老宦官梁从政,以及提前悄悄来到这里的前特进兼左相、魏国公章惇。
这两位,都是亲眼见过赵茂的老臣,他们实际上是代表众人来验明正身的。
尤其是老宦官梁从政,本身就是亲眼目睹哲宗皇帝写下传位秘诏的见证人,又是哲宗皇帝在去世前最信赖的身边近宦。
赵佶窃位之后,虽然对他极为忌惮,但也不敢明着动手,只能先叫他“为先帝守陵”,除去了他在为后宫的大位之权,再叫其回家养老。本想等几年后,再想办法将其除掉。
不想秦刚在辽阳恢复记忆之后,所安排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让邹放悄悄寻他后,再劝其避至杭州隐居保护了起来。
章惇也是见过童年时的赵茂模样,而他们二人此时一见到身材变高,气质上好却容貌依然的少年赵茂时,一时间竟是涕泪纵横,口中高呼太子千岁,顾不得诸般礼仪,伏地长哭不已。
秦刚担心两位老饶身体,忙和旁边的人上前多番劝解,方才好转。
二人这才重新依礼向太子拜见,一时间又是欣喜无比,连称大宋诸宗保佑,以至皇脉正统不断,此后必有中兴。
有了章惇与梁从政二饶亲眼确认,第二日,觐见太子的六路经略安抚使,包括这次陪同黄裳一齐前来、已被任命为京东东路安抚副使的宗泽等人,皆是毕恭毕敬,并且共同在太子面前郑重宣誓,奉眼下的流求执政院为东宫行署,代行太子政令。
吕惠卿提议,推荐秦刚为太子少保,加龙图阁直学士。
此前签署讨逆檄文之时,大家都默认了秦刚所加的下兵马大元帅之差遣职位。此时所推荐的,便是之前秦刚因丁忧去职而缺了与之相配的寄禄官品及贴职。
赵茂对此,自然是欣然同意。
与此同时,一万流求山地师,在杭州城外上岸后稍作两日休整,拔营前往湖州的东线山地充实边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