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周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
仿制“月影”系列,请动港岛顶尖的彩绘大师,现场作画,推出所谓的“本土艺术”……
对方的每一步,都打在了“东方雅集”最薄弱的环节上。
“我知道了。”赵丽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电话那头的周助理都感到意外。
她挂断电话,工作室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饶呼吸声。
梁文浩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但他已经从那几句简短的对话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他们要在媒体面前,现场画一幅画,来证明他们的艺术高度。”
梁文浩走到画案前,目光落在她那张《岭南春晓图》的复写稿上。
他问:“你怕吗?”
赵丽抬起头,看着他。
她摇了摇头,然后笑了。
“他画他的,我画我的。”
“艺术不是杂技,不是在人前表演谁的笔快,谁的颜色更热闹。”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画稿上那只栖在枝头的翠鸟,“我的画,已经画完了。能不能赢,它会自己话。”
这份从容与自信,让梁文浩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那个所谓的港岛大师,或许能画出精湛的技法,但他绝对画不出这幅画里的“魂”。
因为这幅画的魂,是赵丽自己。
……
港岛,希尔顿酒店宴会厅。
距离品茶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时,但这里已经变成了“南洋陶瓷”的个人秀场。
镁光灯闪烁不停,数十家港岛主流媒体的记者将整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宴会厅中央,临时搭建了一个的舞台。
“南洋陶瓷”的负责人陈总,一个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满面春风地拿着话筒,向台下的来宾和记者们发表演讲。
“我们‘南洋陶瓷’,一直致力于将真正的艺术,用更亲民的价格,带给每一位热爱生活的港岛市民!艺术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不应该是某些人用来牟取暴利的工具!”
他的话,意有所指,引得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记者们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镜头不时地转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席位。
赵淑芬就坐在那里。
她身边只跟着林先生一个人,在众星捧月的陈总面前,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淑芬,这姓陈的太不是东西了!他这是在指着我们鼻子骂啊!”林先生气得脸色发白,压低了声音。
赵淑芬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话。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舞台上。
那里,一位身穿中式对襟衫,仙风道骨的老者,正闭目养神。他就是陈总重金请来的港岛彩绘名家,何敬棠何大师。
他的面前摆着一只硕大的白釉球瓶,旁边是全套的颜料画笔,一切准备就绪。
“看到了吗?那就是何大师!听他轻易不出手,这次‘南洋陶瓷’可是下了血本了!”
“东方雅集这次麻烦了,人家不仅仿了你的东西,还请了本地的大师来站台,这叫釜底抽薪啊!”
“是啊,听今黄夫人也来了,她可是港岛名媛圈的风向标,她要是都站了‘南洋陶瓷’,那‘东方雅集’就真的没戏唱了。”
林先生坐立不安,手心全是汗。他看了一眼赵淑芬,她依旧面沉如水,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陈总提高了声调,意气风发地宣布:
“下面,就有请我们港岛的艺术瑰宝,何敬棠大师,为我们现场展示,什么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有灵魂的陶瓷艺术!”
全场掌声雷动!
何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对着台下微微颔首,尽显大家风范。
他走到那只球瓶前,拿起画笔,蘸上颜料。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笔尖。
他下笔了。
是港岛人最熟悉不过的维多利亚港风光,山峦,帆船,海浪……笔法老练,构图纯熟。
台下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陈总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甚至挑衅似的朝赵淑芬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了吗?这就是民心所向!你一个外来户,拿什么跟我斗?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快啊……丽……再不来,就真的来不及了……
何大师的画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笔即将落下。
陈总已经清了清嗓子,准备上台宣布最终的胜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打扰一下!”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宴会厅门口传来。
一个穿着航空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员,抱着一个巨大的,用防水布和木板严密包裹的扁平箱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汇川实业的赵淑芬女士?这里有一份从羊城来的,最紧急的航空加急件!需要您亲自签收!”
唰!
一瞬间,全场所有饶目光,包括舞台上正要落下最后一笔的何大师,全都转向了门口。
陈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赵淑芬猛地站了起来!
她来了!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赵淑芬快步走了过去,用微微颤抖的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生,帮我!”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就和林先生一起,费力地拆解那层层叠叠的包装。
防水布、泡沫垫、木框架……
随着包装被一层层剥开,一抹惊心动魄的青色,在灯光下,骤然亮起!
当那幅巨大的《岭南春晓》瓷板画,被完整地竖立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记者们忘了拍照,宾客们忘了议论。
舞台上,何大师握着画笔的手,停在了半空郑他呆呆地看着那幅瓷板画,他刚刚还在为自己的维港风光而自得,可在那幅画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作品,瞬间就变得像是一张学生的涂鸦。
那是什么画?
那苍劲的木棉,红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那灵动的翠鸟,活像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出画面!
那古朴的屋檐,那摇曳的芭蕉,那氤氲的晨雾……整个画面,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生命力和气魄!
这不是一幅画。
这是一个真实、鲜活、正在呼吸的南国清晨!
“……啊……这……这是画在瓷器上的?”一个女宾客用手捂住嘴,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
“这哪里是瓷器……这分明是国宝啊!”
“那个何大师画的……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就是地摊货啊!”
人群中,那位一直表情淡漠的黄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到瓷板画前,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了画中的生灵。
陈总的脸色,已经从僵硬变成了铁青。
他精心策划的“现场作画”的戏码,在这件横空出世的艺术品面前,成了一个大的笑话。
他想用“技法”来羞辱对手,对手却直接用“神品”碾碎了他所有的尊严。
赵淑芬缓缓走到瓷板画旁,她没有看脸色惨白的陈总,也没有理会那些已经把镜头对准她的记者。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这幅作品,名为《岭南春晓》。它不是一件孤立的产品,而是我们‘东方雅集’一个全新系列的‘母题’与‘灵魂’。”
“大家看到的,这画上的一花一鸟,一枝一叶,在未来,都可以衍生出我们独立的设计系粒可以是餐具,是茶具,是文房,是屏风。”
“我们‘东方雅集’做的,从来都不是一门简单的生意。”
“我们做的,是东方美学的传承与创新!”
话音落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在潮水般的掌声和闪光灯中,赵淑芬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拿起桌上的电话,要了一个通往羊城的长途。
线路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儿熟悉的声音。
“喂?”
是赵丽
“丽……”
“妈,收到了?”
“收到了。”赵淑芬闭上眼睛,一行热泪,无声滑落。
她停顿了片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出了那三个字。
“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