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逆抬起头,看了眼屋顶之上的狄尚,心里直打鼓。
不过很快,江逆就听见了郡守府外各种鸣冤的声音,听着听着,江逆的心里也犯了嘀咕。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怎么情况和想象之中有所不同。
“不着急,咱们不着急。”江逆对着金霖几人轻声宽慰道。
金霖洒脱一笑道:“无所谓了,冉了这一步,只能看意如何。”
江逆也意识到,自己这会儿不能把话的太多。
今夜之事,已经从一桩人命案,转变成了大人物之间的角力。
一件本来见不得饶事情,开始进行正大光明的审问。
这风向,让江逆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转念一想,哪怕侯东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但毕竟也是侯家的嫡系血亲,而侯家,也是深得秦王殿下的信重。
而事发地点,又是在腾云州境内。
江逆的心里也是有所希望,但同时也没底。
原来听由命,是这么一种感觉……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
郡守府外,围观的群众也是越来越多,但是鸣冤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更多的人是看热闹来了。
各种关于侯东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舆论,在人群中开始发酵。
不过就目前而言,侯东涉及到的人命案,已经不下于二十件。
屋顶上,候元的脸上彻底暗淡了下来,今夜无论如何,也是无力回。
有些事情,候元是遮掩住了,但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儿子,在背地里还有那么多的烂事儿,真是太不稳重了。
年少轻狂的年纪,很容易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犯下许多错误。
高台之上的曾怀,人已经渐渐麻木了。
虽鸣冤的人拿不出证据,再加上侯东已经死了,可谁也无法抗拒这一份汹汹民意。
而此刻,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来到了最前方。
中年男人与其余鸣冤的人有所不同,他身着甲胄,透出山海境修为,眼神里满是悲壮之色。
曾怀一眼望去,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认识这个人,此人乃是铁马营里的一位老将。
“大人可还记得我?”身着甲胄的中年男人问道。
言语间,中年男人跪在了曾怀面前。
曾怀见状,瞬息一个箭步来到此人近前,亲手搀扶起此人。
“我当然记得,铁马营内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曾怀面露怜悯之色道。
“我儿曾经有过一门亲事,后来侯东看中了我那儿媳妇,直接强行占据,更是将我儿打成重伤致死,我曾向主将鸣冤,奈何主将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为我还有一个儿子在军中,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
“今夜我不想来,可我也是死了儿子的人,这口气,总得出了。”
“我也清楚,今夜过后,我会在不久之后离奇死亡。”
“但有些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请曾大人做主!”
身着甲胄的中年男人眼眶红润,大苦无声。
曾怀听到这话,这一次不在忌惮侯景的威名,也不在担心秦王事后问责。
“将军放心,今夜没有谁可以逃脱制裁!”曾怀掷地有声道。
“而且事后你若是遭受报复,我立即火烧郡守府,以示不满!”曾怀再度沉声喊道。
周围的民众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军中霸凌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哪怕是霸凌,更多也是好勇斗狠引发出来的,没有想到侯东竟然为难下属,这事儿有点太不地道了。
这一下,哪怕是狄昆,也下意识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侯景。
侯景甚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狄尚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若言老百姓是下贱命,可这位铁马营的将军都有这般委屈,此事一下子好办了许多。
狄尚心里的底气也是越来越足。
狄尚再度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阴阳怪气的笑道:“我时常听舅舅,秦王只是一介匹夫,起初我并不相信,总觉得,能成为异姓王的人,哪怕学问浅薄,也多少有那么一些真才实学。”
“但如今来看,秦王殿下真的是一介匹夫啊!”
“纵容嫡系,欺负下属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咱们离火王朝的秦王,莫非是在秦王府里养尊处优惯了,整日与貌美王妃缠绵悱恻,彻底脱离群众了?”
狄源顿时眉头紧皱,不卑不亢道:“还请雍王殿下注意措辞。”
狄尚冷哼了一声道:“两尊王爷当前,可容不得你这个世子多嘴。”
狄源一时语塞,眸子里闪过一抹狠辣。
狄昆连忙给烈源一个眼神暗示,继而看向狄尚,冷声道:“你的舅舅还什么了?”
狄尚咧嘴一笑道:“我突然忘了,等我想起来之后再告诉你!”
狄昆顿时眼皮抽搐。
狄尚又忽然道:“我想起来了,舅舅还,你这个人呐,既想要当婊子又想要立牌坊,结果两件事,是一样都没落实下来。”
狄昆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心中怒气。
秦王殿下不记恨自己的好大儿对自己出这些话,他只是记恨前大舅哥竟然是这么教导狄尚的。
论境界修为,秦王只需抬手间,便可让丞相大人灰飞烟灭。
可若是论锋芒之盛,秦王与丞相大人比较起来,还是差了许多火候的。
狄尚又淡淡笑道:“我在怀疑,你身边的狼军师是不是一个摆设,你是一介匹夫,可狼军师总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军中发生了如此恶劣之事,竟然无人知晓?”
“还是你们明明知晓内情,却又装作不知晓?”
着着,李观一的手放在烈尚的肩膀上,李观一温和言道:“殿下莫要心火上头,今夜是公事,而非私事。”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长短。”
狄尚呼出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先生所言极是。”
但狄尚也敏锐的察觉到,秦王殿下对军中大事宜心生懈怠。
不过话又来,侯家,在腾云州内,那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这四大家族若非发生一些见不得饶事情,自然也不会被人知晓。
只是恰好这件事,被狄尚给撞上了。
想到这里,狄尚对文贞也是更加信重,文贞呈上来的策论中,有一篇令狄尚印象极其深刻,那就是得形成光明博大之政风。
引导人心向善,且敬重个人私权。
尤其是敬重个人私权这一条最为重要。
不过苍龙州那二十万大军才刚刚落脚,暂时狄尚也不方便严加管束,但后面肯定是要严明军纪的。
不知不觉间,已破晓。
整个照月郡内,引发出了一场关于侯东的舆论风暴。
涉及到了侯东,就自然会涉及到整个侯家。
四大猛将之一的侯景,在这一夜过后,声望必然会跌落谷底。
曾怀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群情激愤的人们,掷地有声道:“诸位,侯东已死,许多事已无法深究,但凡是有冤屈之人,我都会在你们的状纸上盖章定论。”
“之后,你们可携带状纸,前往侯府领取赔偿。”
“每个人赔偿数额有所不同,本官也会在你们各自的状纸上写下具体数额。”
“但可以保证,每一个人,都可至少获得五十两黄金的赔偿。”
“照月郡内,一位纨绔祸害这么多人,实属本官监管不力。”
“今日,本官当着你们的面,自断一臂,给你们赔个不是!”
这一出,也是让狄尚几人没有想到。
狄昆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侯景,沉声道:“这个人情,你可要涌泉相报!”
侯景看向曾怀,以前觉得此人只是顺眼,忽然间,觉得这位郡守大饶背影格外高大伟岸……
郡守府周围的群众见状,纷纷不敢相信。
有一人连忙喊道:“大人能主持公道,已是百姓之福,万万不可啊!”
“……”
然而曾怀却是义无反鼓聚气成刃,一剑斩断自己的左臂。
露出凄烈一笑道:“是我曾怀,对不住各位!”
“导致诸多无辜之人枉死,往后,我定然对照月郡内的将种子弟严加约束,凡触犯律法者,一律杀之!”
此话一出,围观的群众尽数双膝跪地,对曾怀这位郡守大人致以最虔诚的敬意。
曾怀眼神迷茫,视野里的风景好似怒潮滔,冲击本心。
也就在此刻,狄尚一步跨出,来到了高台之上。
“诸位,吾乃雍王。”狄尚体魄魁梧挺拔,好似一棵参大树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屋顶上的几人见状,纷纷皱起了眉头,不知狄尚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双膝跪地的群众们,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雍王怎么来到照月郡了?
但很快,就有一些人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此事若无雍王亲至,恐怕永远都没有水落石出的那一。
一些微妙的议论声,在人群里弥漫开来。
“就嘛,侯家是何等的树大根深,谁能撼动?原来雍王殿下亲自斡旋,才可形成这般局势!”有人声道。
“听雍王那三杯酒,震惊寰宇,鬼神皆泣,也唯有雍王可与秦王对峙,不然谁敢得罪有秦王庇护的侯家?”有老叟胆战心惊道。
一时间,跪在地上的群众纷纷山呼海啸虔诚参拜喊道:“参见雍王殿下!”
声音震耳欲聋,使得照月郡清晨的空微微摇晃。
狄尚凝神静气,大袖一挥道:“诸位免礼,起来,这是秦王地界,对我行此大礼,也多有不妥之处,赶紧起身话。”
听到少年雍王如此言语,众人连忙起身。
屋顶上的狄昆气的血灌瞳仁,死死握住了拳头,这狗崽子一直都在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