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破庙里,洛上云盯着掌心的药丸。
碧绿的药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萧雨柔最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能暂时...”——暂时什么?压制魔性?还是暂时获得力量?
庙外传来马蹄声。
很多马,至少二十骑。
柳玄风的人追来了。
洛上云将药丸含在舌下,没有立刻吞服。
他需要先看看这药会带来什么变化。
“搜!每一寸地皮都给我翻过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庙外吼道。
洛上云无声地跃上横梁,隐藏在阴影郑
五六个持刀汉子闯进来,火把的光亮驱散了庙内的黑暗。
“血迹到这里就断了,”一个瘦子蹲在地上查看,“那魔头肯定在附近。”
“心点,”领头的壮汉低声道,“连帮主都吃了亏,咱们这几块料...”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而降。
刀光如雪,瞬间割开两饶喉咙。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洛上云已经如鬼魅般绕到他们身后,手起刀落。
最后一人转身要跑,被飞掷而来的长刀钉在庙门上,像只被钉住的蝴蝶。
洛上云拔出刀,突然感到舌下的药丸开始融化。
一股寒流顺喉而下,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
这感觉奇妙至极——体内的狂暴杀意仍在,却被某种清凉的力量包裹着,既不消失也不爆发。
他的眼睛依然血红,但思维却异常清晰。
这就是寒心草的效果?既能压制魔性,又不削弱功力?
庙外剩余的追兵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满地的尸体和站在血泊中的洛上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血...血刀修罗!”一个年轻帮众尖叫着后退。
洛上云没有追击。
他感到体内真气运行的方式变了——更冷,更锐利,像冰锥而非烈火。
他试着运转《沧浪诀》,惊讶地发现功力不减反增,但经脉却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仿佛有冰碴在血管里流动。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踏出破庙。
东方泛起鱼肚白。
洛上云决定返回扬州城。
柳玄风一定以为他会逃,偏要反其道而校
况且,萧雨柔的尸体还在洛府,他不能让她曝尸于此。
回城的路上,洛上云不断试验寒心草的效果。
他发现只要控制真气运行的速度,那种经脉的刺痛感就会减轻。
但若全力施展《沧浪诀》,刺痛就会变成剧痛,仿佛千万根冰针在扎刺内脏。
代价。
这就是使用寒心草的代价。
正午时分,洛上云潜回扬州城。
令他意外的是,洛府外没有沧浪帮的人把守,反而站着几个官差。
府门大开,里面传来争吵声。
“李大人,这不合规矩!”一个粗嗓门嚷道,“洛上云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的财产理应充公!”
“本官自有分寸。”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回答,“你们先退下。”
洛上云瞳孔收缩。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李暮!这个背叛他的“好友”,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洛府?
从侧墙翻入后院,洛上云潜行到书房窗外。
透过缝隙,他看到李暮正独自翻阅萧雨柔留下的那本日记。
李暮一身官服,面容比上次见面憔悴许多,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出来吧,洛兄。”李暮突然头也不抬地,“我知道你回来了。”
洛上云握紧刀柄,但没有动。
“不必紧张。”李暮叹了口气,“若我要抓你,就不会支开那些衙役了。”
沉默片刻,洛上云推窗而入,刀尖直指李暮咽喉:“解释。”
李暮平静地放下日记:“首先,萧雨柔的尸体我已经命人妥善安置在后山。她是个好女子,不该被卷进这场恩怨。”
“你配提她?”洛上云刀尖前送,刺破李暮皮肤,一缕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我与柳玄风合作是真,但并非为了害你。”李暮面不改色,“朝廷早想铲除沧浪帮这个毒瘤,我需要接近柳玄风获取情报。”
“所以出卖我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李暮苦笑:“我没想到柳玄风会对你如此执着。他想要的不只是《断水三式》,还有...”他的目光落在洛上云胸前的玉佩上,“洛家血脉。”
洛上云低头看了眼自幼佩戴的玉佩。
这是一块古朴的墨玉,上面刻着浪花纹路,据是祖传之物。
“什么意思?”
“柳玄风相信,洛家血脉中藏着《沧浪诀》的终极奥秘。”李暮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我从沧浪帮总舵偷来的秘典,记载了柳玄风的真实目的。”
洛上云单手接过竹简,快速浏览。
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但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换血”、“长生”、“昆仑”。
最令人不安的是,竹简末尾画着一个图案,与他玉佩上的纹路惊蓉相似。
“柳玄风年近七十,之所以能保持壮年体魄,就是靠《沧浪诀》的邪门功效。”李暮解释道,“但他发现功法有缺陷,需要特定血脉才能突破最后一关。”
洛上云想起父亲日记中的话——《沧浪诀》非人间武学。
难道这门武功真有什么诡异之处?
“朝廷为何关心江湖恩怨?”
“沧浪帮早已不只是江湖门派。”李暮冷笑,“他们控制漕运、私盐、甚至边关军械买卖。再不铲除,恐生大乱。”
洛上云收刀入鞘:“所以你现在是来招安的?让我为朝廷卖命?”
“我是来给你选择的。”李暮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特赦令,盖有兵部大印。无论你接下来做什么,朝廷都不会追究。”
洛上云没有接:“条件?”
“没有条件。”李暮将信放在桌上,“就当是...我对不起你的补偿。”
两人沉默相对。
多年的友谊,背叛,如今又算什么?
洛上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复仇、权力、阴谋...这一切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柳玄风在哪?”他最终问道。
“西湖沈园。”李暮答道,“三日后午时,他会在那里举挟血祭大典’——用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血炼制‘血丹’。”
洛上云眼中血色骤浓。
寒心草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他的愤怒,在体内剧烈翻腾,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你服用了寒心草?”李暮敏锐地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心,那东西虽然能压制魔性,但会永久损伤经脉。用一次折寿十年。”
洛上云冷笑:“我的命早就不值钱了。”
他转身欲走,李暮突然叫住他:“等等!”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这是兵部调令,可调动杭州卫所三百精兵。”
“不需要。”
“不是给你对付柳玄风的,”李暮坚持道,“是救那些孩子用的。”
洛上云犹豫片刻,接过令牌。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眼书房——这里曾有萧雨柔的身影,有他们短暂的和平时光。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三日后,杭州西湖。
沈园外松内紧,看似平静,实则暗哨密布。
洛上云站在雷峰塔顶,俯瞰整个沈园布局。
从高处看,园中路径竟然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浪花图案,与他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午时将至,园中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九十九个身穿白衣的孩子被驱赶到中央空地,围成一个圆圈。
他们手腕上都绑着红绳,另一端连接着中央的一个青铜鼎。
柳玄风出现在高台上,一身猩红长袍,手持铁杖。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年轻了许多,白发转黑,皱纹减少,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阴冷如毒蛇。
“吉时已到!”柳玄风高举铁杖,“起阵!”
沧浪帮众开始吟诵诡异的咒文。
孩子们吓得大哭,却被强行按跪在地。
柳玄风走下高台,来到青铜鼎前,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刀光如电,打断仪式。
洛上云从而降,一刀劈向柳玄风头颅!
柳玄风仓促闪避,还是被削去一缕头发。
他惊怒交加:“你竟敢坏我大事!”
“今日取你狗命。”洛上云冷冷道,同时挥刀斩断孩子们手腕上的红绳,“跑!”
孩子们四散奔逃。
沧浪帮众刚要阻拦,园外突然杀入大批官兵——李暮调来的杭州卫所精兵到了。
混战就此展开。
柳玄风怒极反笑:“好,很好!既然你自投罗网,我就直接取你血脉!”
他铁杖一挥,机关启动,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下方血池!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池中漂浮着无数白骨。
柳玄风跃入血池,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肌肉隆起,青筋暴突,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
“《沧浪诀》终极奥义——血魔变!”柳玄风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现在,把你的血给我!”
洛上云感到体内寒心草的力量开始暴走。
经脉如被千万根冰针刺穿,剧痛难忍。
但他不能退缩——身后是那些孩子,是萧雨柔用命换来的机会。
“《断水三式》最后一式——”洛上云双手握刀,摆出一个从未用过的起手式,“归墟!”
这一式是他自创的,融合了《断水三式》的精髓和《沧浪诀》的狂暴,再加上寒心草的冰冷控制。
刀出如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向柳玄风!
两股巨力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血池中的液体被震得飞溅而起,在半空中凝结成诡异的血珠。
柳玄风的铁杖寸寸断裂,洛上云的刀也碎成数截。
“不可能!”柳玄风看着胸口突然出现的一道血线,“你怎么能破我的血魔...”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从中间裂成两半,轰然倒入血池。
池中血水沸腾,仿佛有生命般尖叫着,最终归于平静。
洛上云单膝跪地,大口吐血。
寒心草的反噬加上“归墟”式的消耗,让他经脉尽损,武功全废。
但他还活着,而柳玄风死了。
“结束了...”他喃喃自语。
李暮带兵清理完沧浪帮残众,匆匆赶来:“洛兄!你...”看到洛上云的状态,他脸色大变,“快传太医!”
“不必了。”洛上云摇头,“这样挺好。”
“可是你的武功...”
“本就是身外之物。”洛上云艰难地站起来,“那些孩子...”
“都救出来了。”李暮扶住他,“你做到了。”
洛上云望向西湖。
夕阳西下,雷峰塔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湖面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萧雨柔曾想来西湖看看。
如今他来了,她却永远不在了。
“替我...给她立块碑。”洛上云轻声道,“就写...‘洛氏萧雨柔之墓’...”
李暮郑重点头:“一定。”
当夜,洛上云独自离开了杭州。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在昆仑山见过一个独行客,腰间佩着一把断刀;也有人在南海之滨有个渔夫,眼睛血红却能弹出动饶琴曲。
但无论如何,那个名震江湖的“血刀修罗”洛上云,从此再未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