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界、黑界、赤界。龙宫盏找到了行走在红莲玛瑙界中的他自己,他的荒像。
命本生,鬼道真命,荒气之种。至今为止,龙宫盏接触过的三种修炼模式,都化作了他如臂使指的力量。
龙宫盏也由此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战胜了荒种的人族。他将荒种的混乱从己身分离,变成了史无前例的荒像。
五年了,他再次看到了和谐的世界。此刻的他却已无暇热泪盈眶,久违的宁静,还要由他自己去争取。
跨入坊门,遁入红莲玛瑙界。九尾的玄冰幻身就像袭来的蝗群,在赤色的滤镜下显得混乱而扭曲。龙宫盏挥出的任何剑技都被压成薄薄的叶片,如葛叶般飘零。
一瞬之间,与每一个幻身各交手千百回合。龙宫盏自己的鲜血沾满了全身。
他像一只欲从狼群中杀出的猛虎,在红烛氤氲的街道上左右横突。他动辄间将方圆万里夷为平地,一回首又身处阡陌巷、灯火阑珊。
九尾懂得高深的化解之法“葛叶之褶”,也深谙各种幻术与结界。龙宫盏知道,在九尾面前,他必须一力降十惠,比莽荒更显得莽荒。
十八年前,当龙宫盏面对的第一只荒兽“酸与”向他发问,你懂莽荒是如何战斗的吗?他早已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懂如何做,能与人世渐行渐远。
荒武劫起以来,龙宫盏经历过辉煌,也坠入过低谷。他曾是整个民族的英雄,也曾被建议秘密处理。他离人世有多少距离,离莽荒又有多少距离?
“你还是个男人么?”九尾的声音悠悠传来,“这个美丽的少女,竟还是完璧之身。”
她的话语中有嫉妒。凭什么别饶美丽,就能够得到珍惜?这个少年,他完全没有对美好之物的占有欲吗?
“你不懂她对我的意义,九尾。如果当年我没有遇到她,我会是你们之中的一员。”龙宫盏对九尾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实话实。
有一他会厌倦收敛与隐藏,不愿再忍受孤独与屈辱。他会憎恨这个世界,然后将它毁灭。
龙宫盏从街道的另一头走出坊门,回到现世。他回头,只见满地的碎冰残渣,和燃烧的灯笼。
因为她的存在,龙宫盏最终掌控了混乱,而非混乱控制了龙宫盏。
九尾的幻象,不断在龙宫盏身周环绕闪烁。这是刀光剑影的凶险荆棘,也是风情万种的温柔乡。她催促着龙宫盏放下兵刃,与她共赴极乐之巅,而龙宫盏心如无情的磐石,不接受这“快乐的死亡”。
九尾再次出现在龙宫盏身后。她期待着龙宫盏如千百次重复的那样,一剑刺向身后,她的胸膛。
然而这次,龙宫盏停下了。
“我已经受够了幻象。”他冷声道。
身后的九尾幻象消散。真正出现在那里的,是帝江曦金帝状态下,疏于防备的后背。
倘若龙宫盏没有识破九尾的幻术,他将一剑命中帝江曦。这是九尾铺垫已久、乐于见到的场景。
她嫉妒龙宫盏与帝江曦之间的关系。她要他亲自酿成不可饶恕之罪,将这根纽带生生粉碎。
当然,九尾没能如愿。她无懈可击的幻术,遇上龙宫盏永不可及的一剑。
“每击破一道幻身,肃清一片区域,九尾尾巴上的纹路就会黯淡些许。”帝江曦反手收住御杵吞取的枪锋,“我们若是能强行耗尽尾巴上的能量,或许可以一劳永逸。”
龙宫盏颔首。九尾同时使用四条尾巴的力量,营造囊括整个青丘不夜城的大幻境,在给他们制造棘手局面的同时,也必须用尾巴的能量时刻维持着它。
如果他们可以打破这个平衡,就能找到脱身之法。
“这城一旦陷入,便永世不能逃脱。”九尾道,“在这里陪伴妾身,直到化为枯骨吧。”
“我认识的城,可比你这座迷人多了。”龙宫盏冷哼一声。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帝江曦用枭首伏魔的握柄捶击地面,回头看向龙宫盏的眼神中,似乎有些羞恼。
这让九尾更加愤怒。龙宫盏要放大九尾精神上的缺憾,捕捉属于他们的一线胜机。
二人同时举起手中神兵,孔雀开屏,一方幻境被璀璨金光生生撕裂,海市蜃楼远方的城。
“接戈!”帝江曦将百战象形抛向龙宫盏,被后者稳稳接住。
这是古战王的兵器,蕴含着战争的力量。因为照霜道场的特性,在龙宫盏握住戈柄的一瞬间,他便参透了长戈的使用之道。
他一手持百战象形之戈,一手持帝落剑石泣。无穷威道力量环绕身侧,龙宫盏觉得自己仿佛真正化身古之战王。
铺盖地的玄冰幻身,降临在龙宫盏的眼前。他仿佛那个在龙泉源擂鼓的男人,准备奔赴一场无尽的战斗。
虽千万人,吾往矣!
帝江曦同样踏步向前。她同时挥动十一种兵器,寂冷的乌夜啼在宫心城上空回荡。乌夜劫波横贯长街,沿途的高阁楼宇尽被绞入,化为飞灰。
九尾结出手印,时空凝滞之下,乌夜的琴音被无限拉长,变得尖锐刺耳。这超脱的一击即将化作葛叶之上的皱褶,破灭于狐妖的指爪。
色之火,形之冰,威之电,音之风,触之叶,想之花。九尾所司掌的、六欲的力量,在此刻尽数彰显。
就是现在,龙宫盏将帝落剑石泣的剑柄,狠狠砸向了百战象形。
宛如战王最后一锤擂碎金鼓,也宛如伟大的工匠铸剑为犁。火花飞溅,重燃山庄湖面下沉寂的熔铁;龙泉旧景,重回那一条登山的陡峭长阶。
他们都有不得不战的理由,都有不得不报的深仇。还曾痴想就着永偃神京的花灯,玩几局属于老一辈饶纸牌,年轻人们追逐着花车,偶然一瞥,就见柳龙泉气得胡子乱颤,而龙门夫人优雅地抿着热茶。
炉冷剑锈,蜡炬成灰。
这一击圆满的山河霸奏,献给他曾经踏过的山河百川。震荡的波纹掀起宫心城的风絮,缥缈的青丘如水彩般晕开。
......
荒武十五年,内乱。
内忧外患之下,灵朝帝国风雨飘摇。面对永偃神京受到的无数质疑与职责,与南荒关的人手缺失,蕣华宫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迁都。
所有家族、帝国机关,全部搬离永偃神京,转而在下神京驻扎。春非门、咏霜门全部关闭,就连蕣华宫都一并迁出——永偃神京变成了一座空城。
在陶郁的主持下,荒纪院与大江湖阁完成了自我封印。即使帝国被莽荒毁灭,依然能保留一颗火种。
印记消逝,人们再也找不到通往永偃神京的路。
“三百年时间太短,我们的步子迈得太大。”令狐化龙道,“永偃神京,就让她安眠于历史之中吧。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继主——千万年后,会有人再次将她唤醒。”
帝国还是要坐镇在三川,才能更接近人心。而作为新都,下神京得到了新的名字。为纪念旧都的辉煌,人们叫它——长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