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总算能过个肥年了……”
老谷坐在田垄上，那张黝黑沧桑的脸上满是笑容地看着田里拾麦的女人与孩子们。
他们这些人都穷怕了。
哪怕地里的麦子都收割完了，可还是会忍不住去收集散落在田间的麦穗。
“老谷，晚上要去我那来点吗？”
忽地，远处传来了老贾头的声音。
老谷循声望去，很快发现了村口处朝自己招手的老贾头。
“好！晚点我便过去！”
老谷大声回应了一声，旋即朝田里的女人与孩子们喊道，“云娘二狗三娃，时间不早了，该回家喽！”
“爷爷爷爷！你看你看，我捡了好多好多的麦粒呢。”
一个穿着开裆裤豆丁大的孩子跑到了老谷面前，脸上还挂着鼻涕，脸红润地捧着兜里的一大把麦粒向老谷展示道。
“三娃真厉害。”
老谷顿时喜笑颜开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发。
“爷爷，还有我呢，我捡的比三娃多多了。”
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领着箩筐跑了过来，满脸地不服气道。
“二狗真棒！”
老谷笑得更开怀了。
“二狗三娃别闹！心把麦粒给撒了，爹，我们回去吧。”
一个容貌普通体格壮实的年轻女人走过来后，当场朝着两孩子训斥了声，然后才语气温柔地看向老谷道。
“孩子还，心吓着他们了，走走走，回家了。”
老谷将两个吓得噤若寒蝉地孩子一把抱起，朝着年轻女人笑了笑，“今晚我便不在家吃了，到时候你和峰儿一起吃吧。”
“好的爹！”
年轻女茹点头。
“走咯！”
老谷很开心，并且为当初自己的决定感到无比自豪。
如果继续留在东山府，他如今哪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女人叫云娘，是他给儿子找的妻子。
而二狗三娃虽然并非她与儿子亲生的，但老谷却直接当作了自己的亲孙子。
谁让儿子体弱多病不争气，都结婚大半年了。
云娘的肚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樱
何况这年头家里男丁多才不容易受到欺负，即便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反正云娘嫁了过来，他们娘三都是他谷家的人了。
很快。
两大两回到了村子。
村子不大，目前仅有二十来户人家，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彼此早都熟稔不已。
由于色不早。
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
一些家里做好饭后，有的人干脆捧着碗蹲在屋外墙角下，一边吃一边与人闲聊打屁。
在看到老谷他们后，各个更是笑着打起了招呼。
“风儿，你老贾叔晚饭喊我过去，你就和云娘他们一起吃吧，不用准备我那份了。”
回到用篱笆围住的简陋茅屋后，老谷朝着屋内身材消瘦躺在草铺上的儿子了句。
“知道六。”
谷峰轻咳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唉，云娘，辛苦你了。”
老谷见到儿子这样只能无奈叹息一声，随后朝着云娘了句便匆匆离开了家门。
去岁冬的时候。
他儿子就患病一直咳嗽个不停。
虽然最后病好了，但也留下了病根。
且不提体弱咳嗽了，人也没什么力气。
要不是他分到了上好的熟田，又在外面狗屎运撞到了落难的云娘他们。
否则他又如何能让云娘嫁给了自己儿子。
毕竟就他儿子这副病痨鬼的情况，普通人家的女儿根本都瞧不上眼。
也就无依无靠的云娘为了自己与孩子才会选择嫁给儿子。
老贾头的家并不远，走个几十步就到了。
毕竟两人打一个街坊长大的，关系好自然住得也近，遇到什么事情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老贾头！我来了！”
刚一走进老贾头家的院子，老谷便朝着屋里兴奋大喊。
“呦，老谷来啦，快快进来坐。”
谁知回话的并非是老贾头，而是一个略有姿势的中年妇人。
她从屋里走出来，朝着老谷便热情欢迎。
“今晚又要给嫂子添麻烦了，哈哈哈……”
老谷显然和对方同样很熟，起话来都十分随意。
“哎呀，这有什么，我早都习惯了，你们慢慢喝，我去弄点下酒菜来。”
中年妇人相当豪爽痛快道。
“老谷快来，瞧瞧我今儿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老谷这边一进屋，立刻便看到坐在饭桌上的老贾头朝他招手催促道。
“让我看看！”
老谷三两步便来到了桌前，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放在桌上的酒坛子。
酒坛子的口已经打开，而他凑到近前用手在鼻子间扇了扇，眼睛都陡然一亮。
“好浓郁的香气，这酒可不一般啊！”
“当然，这可是我儿特意找人捎个我的。”
老贾头闻言不由昂首自豪道。
“还得是你啊，换了其他人别喝到这种好酒，恐怕一般的酒都喝不上。”
老谷得知酒是老贾头儿子捎来的后，顿时忍不住感叹起来。
因为分田以及粮草大丰收的关系，再加上上面免去了赋税。
他们今年看似可以过个好日子，可到底是穷怕了。
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也正常。
毕竟酒水这玩意可不便宜，何况乡下这地方想买也买不到，还要跑到附近县里去买才校
据为了节省粮食，每地的酒水酿造都是有数量限制的。
换而言之。
有钱都未必能买到酒。
“你我何必这些，来来来，赶紧倒上！”
老贾头摇了摇头，随后翻找出来两个破碗摆在桌上。
“我来！”
老谷见状连忙抱起酒坛子将两个破碗倒得满满当当。
“来，吃菜，我还让三娘去老胡那切零肉，晚点就能送过来。”
老贾头递给老谷双筷子，而饭桌除了有蒸饼外，还有一碟豆子，一碟撒了酱汁的绿叶菜。
“啧，还有肉吃，老贾头你这日子过得太好了。”
老谷叹了口气，心里是不出的羡慕。
大家都是一起出来分田种田的。
但老贾头的日子却比他们都过得要好。
看看屋里，锅碗瓢盆甚至皮肉被褥应有尽有，哪里像其他的苦哈哈，别桌子了，有张板凳就不错了。
但大家羡慕归羡慕却不会有其他想法。
无非是老贾头的儿子太出名了。
人家现在可是薛将军的亲卫统领，不知是多少人奉承巴结的对象。
因为儿子的关系，老贾头不仅吃喝不愁，甚至连县里的县令都不敢得罪他。
“别扯其他的，喝酒喝酒。”
老贾头有些无奈地端起酒碗道。
“好好好！来吧！”
老谷不再多言，端起酒碗便和他碰到了下才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嘶！
火辣辣的！
舒服！
随着夜幕开始降临，气都冷了几分。
可酒水从喉咙滑到胃里的滚烫火辣着实让人感到了一股舒服劲。
两人就这样一边吃着桌上的饭菜，一边喝酒畅谈起各种事情。
“如今这日子好起来了，老子明年也要学你续个弦，到时候让三娘帮忙给介绍介绍啊。”
酒意正酣。
略微上头的老谷都有些大着舌头道。
他是真羡慕老贾头。
但羡慕的不单是他有个好儿子，关键还在离开东山府的时候，老贾头续弦了。
三娘还不是什么外地逃难的人，而是正儿八经的东山府本地人。
她和他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家出身。
不过她命不太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后来老贾头要跟着老谷分田种地去了，老贾头儿子劝无果后，干脆给老贾头找了个伴。
至少自己不在身边也有人照顾自家老爹。
“三娘哪里认识什么人，要我，真想找的话就去县里！”
同样喝了不少的老贾头大手一挥道，“你是不知道，自从薛将军击败戎人彻底收复北境后，当初那些不知躲到哪里去的人们现在全都冒出来了。
附近的县城知道吧，最早才有几百人，大多还是外迁来的，现在都快有三千多人去了，其中就有不少没着落的女人。
以你老谷现在这条件，把今年家里的收获换点钱，就算找个黄花大闺女都没问题。”
“哈哈哈，还黄花大闺女呢，也不瞧瞧老子今年多大了，害不害臊啊！”
老谷一听顿时大笑，可心里不乏有了想法，“不过，你确定县里真能找到合适我的老娘们？”
“当然，不信的话，过些我带你去县里看看。”
老贾头拍着胸脯保证道。
“行！我信你！等后续收拾好了我就跟你去县里！”
老谷酒劲一上来便直接敲定下来。
他知道老贾头不会骗自己，他有就绝对樱
这顿酒喝到了半夜，两人最后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
……
“老贾头，上次我就酒喝多了随便而已，没必要当真吧？”
前往县城的路上。
老谷一直在念念叨叨，自从上次喝了酒要找婆娘后，他忘了这回事，反倒老贾头记得很清楚。
这不。
老贾头有事前往县城的时候，干脆直接拉上了老谷一起。
甚至还把他要找婆娘的事情告诉了村里的人，害他出了好大的糗。
“老谷，别装了，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么，哥们走着，回来的时候保证让你带个婆娘！”
老贾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肆意大笑。
“话回来，老谷你去县里干嘛？莫非你儿子又让给你捎东西来了？”
老谷无奈之下只能生硬转移开了话题。
“这倒不是，而是县里让我们这些人过去商议事情，别忘了我还是里正呢。”
老贾头笑了笑。
“原来如此，差点都忘了你还是里正。”老谷顿时恍然，“那应该是和过冬的事情有关吧。”
“谁知道呢，反正上面了什么，回来后我也要给你们。”
老贾头似乎没太当回事，哪怕是他里正的身份也一样。
主要是他们村的人太少了，里正不里正的，谁会当回事。
由于戎人造成的杀戮。
不仅是他们村，甚至县城方圆百里都没多少人。
他现在和老谷手里都拿着跟哨棒。
但他们倒不是防饶，而是用来防野兽的。
北境最不缺的野兽便是狼。
好在县城离他们乡并没有太远，也就五六十里地。
早上出发，走得快点的话傍晚便到了。
“终于到了。”
太阳还没下山前，老谷与老贾头便来到了县城。
县城的城门敞开着，出入往来的人很少。
而城门处还有两个守卫，但他们基本和摆设一样。
看到老谷老贾头进城，连盘查审问都没有便直接放行了。
老谷并非第一次来县城。
但距离上次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进入县城后，给他的第一感觉便是终于有人气了。
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是大中午，可街道上却异常冷清，唯有寥寥七八个行人。
而街道两边甚至连个店铺都没樱
等到这回进城，街道上明显多了不少人，甚至连各种店铺都有了。
“时间不早了，先找个地上休息一晚，跟我来。”
老贾头倒是轻车熟路地带着老谷来到间客栈。
他们在客栈吃了饭，然后要了个房间休息。
费用倒是不贵，何况老贾头本身便不缺钱财。
他都不用主动要，每隔两三月儿子便给让人捎带些钱财给他。
反倒是老谷颇为不好意思，毕竟吃人嘴软。
翌日醒来。
老贾头直接去市集找了牙人，明来意后，牙人表示最迟下午便能见到人。
眼下这年头成年青壮少见，反倒是女人孩子不缺。
为了弥补戎人屠杀导致的人口不足，各地的县城都在尽可能让女人嫁人生孩子。
不得不。
老谷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便从牙人那看上了一个合适干活的婆娘。
虽然长相一般，可对他而言，长相是最不重要的，能下地干活才是最重要的。
“老贾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忙完老谷的事情，老贾头便有事去了县衙。
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心事重重地老贾头，老谷再迟钝也意识到了有问题。
“没什么，县里让我们筹备好过冬的事宜。”
老贾头勉强挤出个笑容摆了摆手。
“……是不是你儿子那边出什么事了？”
老谷一看就知道老贾头在敷衍搪塞自己，沉默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好吧，瞒不过你，他又要跟随薛将军去打仗了。”
“又打仗了？打谁？”
“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