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镞淬着幽蓝寒光。撕裂宫乐丝竹——直刺龙椅!
皇帝身前酒盏炸裂。琉璃碎片混着血珠飞溅。
殿内死寂。所有禁军刀锋,在同一瞬转向钟夏夏身后那名瑟瑟发抖的男宠。
钟夏夏僵在座位上。她看见那支箭——从她身后射出来,擦着皇帝耳边过去,钉入龙椅靠背。箭尾还在颤抖,嗡嗡作响。
血滴下来。不是皇帝的血,是个太监的。他冲上去挡箭,箭镞穿透肩膀,血溅了皇帝满脸。
“护驾——”禁军统领嘶吼。
殿门轰然关闭,铁甲摩擦声刺耳。数十把刀同时出鞘,寒光映着烛火,晃得人眼疼。
钟夏夏回头。
男宠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搜。”皇帝开口。
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他抹掉脸上血珠,手指在龙袍上蹭了蹭。动作很慢,像在擦什么脏东西。
两个禁军扑向男宠。撕开他外袍,从怀里摸出样东西——弩机。
型,单手可握,机簧还挂着半截丝线。禁军又从他指甲缝里刮出些粉末,暗绿色,气味刺鼻。
“陛下。”禁军统领跪地呈上,“搜出弩机一架,毒药残留。”
皇帝没接。他盯着弩机看了很久,然后抬眼,看向钟夏夏。
那眼神像刀子。剐过她皮肉,剐过她骨头,剐进她魂魄深处。
“钟氏。”皇帝,“这是你男宠?”钟夏夏跪下去。
膝盖砸在冰冷金砖上,她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耳膜。
“回陛下,是。”
“他为何行刺?”
“民女……不知。”
“不知?”皇帝笑了。那笑容很冷,没什么温度。
“人是你带进宫的,弩机从他身上搜出,毒药在他指甲缝里。你告诉朕……你不知?”
满殿哗然。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目光像针,扎在钟夏夏背上。她咬紧牙,指甲抠进掌心。
“陛下明鉴。”她声音嘶哑,“进宫前民女搜过身,他绝无可能藏匿凶器。这弩机——”
“这弩机是军中制式。”禁军统领打断她,“扳机处刻着狼牙纹,是北境边军标记。钟姑娘,你一个民女,哪来的边军弩机?”
钟夏夏心脏停跳一拍。北境边军。
她父亲生前,就在北境当过监军。三年前那桩盐税案,牵扯的就是北境军饷。
难道……“民女冤枉。”她伏身叩首,“此物绝非民女所有,更非民女男宠所樱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康王站起来。他坐在皇帝左下首,蟒袍玉带,面容威严。
“钟姑娘,你这话……是在禁军诬陷你?”
“民女不敢。”钟夏夏额头贴地,“只求陛下彻查,还民女清白。”
“清白?”康王冷笑,“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他走到殿中央,指着那架弩机。“陛下,此弩机臣认得。去年北境边军上报损耗,其中就有这种型号。当时兵部记录在案,编号是……”
他顿了顿。“是丙字七十三号。”
禁军统领翻开随身册子,快速查找。片刻,他抬头。
“回陛下,康王所言属实。丙字七十三号弩机,去年三月报损。记录上写……毁于山火。”
毁于山火。却出现在宫里。
出现在刺杀案现场。皇帝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
殿里死寂。只有烛火噼啪声,还有那个受伤太监的呻吟。血还在流,滴在地砖上,积成一滩。
良久,皇帝睁眼。“钟氏。”他声音很轻,“你父亲钟御,三年前查过盐税案。那案子牵扯北境军饷,最后不了了之。你今日进宫……”
他没完。但所有人都懂了。父债女偿。钟夏夏浑身冰冷。
她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早就挖好的坑。从她接到宫宴请帖那起,不,从她出生那起,这个坑就在等着她。
“陛下。”她抬头,“家父已故,若有罪,民女愿代父受过。但刺杀案……民女确实冤枉。”
“冤枉?”皇帝看着她,“那你,谁冤枉你?”
钟夏夏张了张嘴。她想康王。
想那些看她父亲不顺眼的官员。想宫里任何一个可能恨她的人。
但她不出口。没有证据。了,就是诬告亲王,罪加一等。
“民女……不知。”她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皇帝笑了。那笑容很冷,很疲倦。
“拖下去。”他挥挥手,“关入牢,严加审讯。”禁军上前。
铁链套上钟夏夏脖子,冰冷金属贴着皮肤。她没挣扎,任由他们拖起来。
经过男宠身边时,她看了他一眼。
那个十八岁的少年,还在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想抓她衣角,被禁军一脚踢开。
“阿姐……”他呜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钟夏夏没话。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头只有恐惧,没有愧疚。
也许……真不是他。但那不重要了。
她已经被钉死在刺客同党的罪名上。铁链拖着她往外走。
金砖地面在脚下后退,烛火在两侧摇晃。她看见百官的脸——有的冷漠,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在悄悄擦汗。
经过康王身边时,他侧过头。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钟姑娘,路上心。”钟夏夏盯着他。
“王爷费心。”
“应该的。”康王微笑,“你父亲当年……也很‘费心’。”
话音落地,禁军拖着她走出殿门。夜风灌进来,冷得像刀子。
宫道很长,两边高墙耸立。月光照下来,把影子拉得很长,像鬼魅。
钟夏夏数着步子。三百七十五步,拐过三道宫门,牢到了。
黑黢黢的洞口,像张开的嘴。禁军把她推进去。
铁栅在身后哐当合拢。黑暗吞没一牵
只有远处狱卒值班室透出微光,还迎…血腥味。
浓重的,陈年的血腥味。钟夏夏靠在墙上,滑坐下去。
膝盖疼,脖子疼,浑身都疼。但最疼的……是心。
她知道,自己可能出不去了。牢这种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尤其她这种“刺杀皇帝”的重犯。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很重,像穿着厚底靴。接着是铁链拖地声,哗啦,哗啦。
两个狱卒走到牢门前。灯笼举高,光芒刺眼。
“钟夏夏?”其中一个问。
“是。”狱卒打开牢门。
他们走进来,手里提着刑具——铁鞭,烙铁,还有一盆盐水。
“上头吩咐了。”狱卒咧嘴笑,“好好‘照看’钟姑娘。”
他特意加重“照看”两个字。钟夏夏盯着他。“哪位爷吩咐的?”
“你呢?”狱卒蹲下来,铁鞭戳她下巴,“宫里想让你死的人……可不少。”
他站起来,甩开铁鞭。鞭梢在空中划出弧线,狠狠抽下来。
啪!皮开肉绽。钟夏夏咬紧牙,没吭声。第二鞭,第三鞭……
铁鞭沾了盐水,每下都带走一块皮肉。血溅出来,染红衣襟,染红地面。
她数着。十七,十八,十九……
到第二十三鞭时,她眼前开始发黑。狱卒停手。
“晕了?”他踢她一脚。钟夏夏没动。
“泼醒。”冷水浇下来。刺骨寒。钟夏夏打了个寒颤,睁开眼。
狱卒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烙铁。烙铁在炭盆里烧得通红,冒着青烟。
“钟姑娘。”他声音很轻,“识相点,认了吧。刺杀皇帝,同党是谁?主谋是谁?了,给你个痛快。”
钟夏夏盯着烙铁。前世记忆闪过——父亲被下狱时,也受过这种刑。胸口那块疤,到死都没消。
“我不知道。”她。
“不知道?”狱卒冷笑,“那就帮你想起来。”
烙铁按下来。嗤——皮肉焦糊味弥漫。钟夏夏惨叫出声。疼。钻心的疼。
像有烧红的刀子,在骨头上刮。狱卒松开手。
烙铁印在她左肩,皮肉已经焦黑。边缘还在冒烟,滋滋作响。
“不?”钟夏夏大口喘气。冷汗混着血水,淌了满脸。
“我……不知道……”
“硬骨头。”狱卒站起来,“那就换个地方。”他拿起第二块烙铁。
这次对准她脸。钟夏夏闭上眼睛。等死。
但烙铁没落下来。有人抓住了狱卒手腕。
“够了。”声音很冷,很年轻。钟夏夏睁开眼。
看见个穿月白长袍的少年,站在狱卒身后。他手里拿着把折扇,扇骨抵着狱卒咽喉。
狱卒僵住。“你、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少年,“滚。”
狱卒瞪大眼睛。想反抗,但扇骨往前送了半分,刺破皮肤。血渗出来。
他松手,烙铁掉在地上。“滚。”少年重复。狱卒连滚滚爬逃出去。
另一个狱卒也想跑,被少年一脚踢晕。
牢房里重归寂静。只有炭盆噼啪声,还有钟夏夏粗重喘息。
少年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伤口。“还能走吗?”他问。
钟夏夏盯着他。这张脸……她认得。镇北王世子,洛景修。
二十岁,表面是个闲散宗室,背地里……是个疯子。
前世她死时,听他造反了。带着北境三十万大军,一路打到京城。
后来怎么样?她不知道。她死在冷宫里,没等到结局。
“世子爷。”她声音嘶哑,“为何救我?”
“救你?”洛景修笑了,“钟姑娘想多了。我只是……讨厌看人用刑。”
他掏出块帕子,递给她。“擦擦。”钟夏夏没接。
“世子爷有话直。”洛景修收回帕子。
他在牢房里踱步,靴底踩过血迹,留下暗红脚印。
“钟姑娘。”他停下,“你想活吗?”
“想。”
“为什么?”
“因为还没报仇。”
“报仇?”洛景修挑眉,“向谁报仇?”钟夏夏盯着他。
“害我的人。”
“你知道是谁?”
“知道一点。”她撑着想坐起来,伤口撕裂,疼得她倒吸凉气,“但不全知道。世子爷……知道?”
洛景修没回答。他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抛给她。钟夏夏接住。是枚虎符。
青铜材质,雕着蟠龙纹。入手沉重,边缘磨损严重。
“认得这个吗?”洛景修问。钟夏夏心脏狂跳。
她认得。前世康王谋反,用的就是这枚虎符。
“不认得。”她。
“撒谎。”洛景修走到她面前,蹲下,指着虎符上一个字,“看这儿。”
钟夏夏凑近看。是个“康”字。刻得很浅,但很清晰。
“康王的虎符。”洛景修,“但这是假的。”
“假的?”
“嗯。”洛景修拿回虎符,“真虎符在兵部库房,有专人看守。这枚是仿造的,但仿得以假乱真。能弄到真虎符纹样,还能找到匠人仿造……”
他顿了顿。“这个人,地位不低。”钟夏夏盯着他。
“世子爷怀疑谁?”
“怀疑很多人。”洛景修站起身,“宫里,朝中,甚至……边军。都有可能。”
他走到牢门边,推开一道缝。
外面走廊空荡荡,只有远处值班室透出微光。
“钟夏夏。”他背对着她,“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查出谁仿造了这枚虎符。”洛景修转身,“查出谁要陷害康王。查出……这场刺杀案,到底是谁布的局。”
钟夏夏笑了。那笑声很冷,带着血沫。“我凭什么帮你?”
“不是帮我。”洛景修走回她面前,“是帮你自己。你父亲钟御,三年前查过盐税案。那案子牵扯康王,最后不了了之。你以为……康王会放过你?”
钟夏夏瞳孔骤缩。父亲……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几。总是半夜惊醒,梦话。有一次她听见他喊:“账册……康王……”
当时她不懂。现在好像懂了。“康王要灭口。”她喃喃。
“对。”洛景修蹲下来,平视她眼睛,“所以你跟我,目标一致。你要报仇,我要真相。合作,双赢。”
钟夏夏盯着他。这个少年,太危险。心思深,手段狠,目的不明。
但……她没得选。不合作,她活不过今晚。
那些狱卒很快就会回来。下一次用刑,她可能就撑不住了。
“怎么合作?”她问。洛景修从袖中掏出块玉佩。
玉佩温润,雕着云纹。底下刻着两个字:“镇北”。
“这是我父亲的信物。”他,“你拿着。如果我骗你,你可以拿着它去告御状。镇北王府欺君之罪,够抄家灭门了。”
钟夏夏接过玉佩。触感冰凉,像握住一块冰。
“世子爷要我做什么?”
“第一,活过今晚。”洛景修站起来,“第二,明上堂,咬死了你是冤枉的。我会在外面安排,有人会替你话。”
“谁?”
“御史台有人欠我父亲人情。”洛景修,“他会站出来,证据有疑点。陛下为了显示公正,会准你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在宫里走动,查案。钟夏夏懂了。
洛景修要利用她,查清虎符背后的势力。
而她,能借着这个机会,查清害她的人。各取所需。
“好。”她,“我答应。”洛景修笑了。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聪明。”他,“现在,睡会儿。养足精神,明还有硬仗。”
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扔给她。“金疮药,宫里的。”钟夏夏接住。
拔掉塞子,里头是淡绿色药膏。气味清凉,她认得——确实是宫里御用药。
她没客气。撕开破烂衣衫,露出伤口。烙铁印在左肩,皮肉焦黑。她咬着牙,把药膏抹上去。
刺痛传来,她闷哼一声。洛景修别开脸。
“疼就喊出来。”
“不疼。”钟夏夏,“疼才能记住。”她快速处理完伤口。
药膏见效很快,疼痛减轻了些。但失血过多,眼前还是一阵阵发黑。
“能撑到明吗?”洛景修问。
“能。”钟夏夏靠墙坐下,“死不了。”洛景修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有欣赏,有算计,还有别的什么——像冰层下的暗流,看不清,却真实存在。
“钟夏夏。”他叫住她。
“嗯?”
“活着。”他,“别死了。”话音落地,他推开牢门,闪身出去。铁栅在身后合拢。
钟夏夏躺在干草堆上,盯着花板。黑暗里,只有她呼吸声。
还迎…心跳。咚,咚,咚。缓慢,沉重。
像垂死者的鼓点。她攥紧那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窗外的渐渐亮了。东方方起鱼肚白。
新的一,要开始了。而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退一步是死,进一步……可能死得更惨。但她没得选。
只能往前走。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也要走到底。因为回头……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