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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然过去,东方的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但浓重的铅云低垂,将晨光压抑成一片凄凉的灰青色。西山北坡的密林深处,湿冷的水汽凝结成细密的雾珠,挂在每一片树叶、每一根草茎上,行走其间,衣裤很快被浸透,带来刺骨的寒意。

林逸和七抬着简易担架,在崎岖不平、遍布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林间穿校每一步都需格外心,既要避免颠簸加重老吴的伤势,又要提防脚下湿滑的斜坡和隐蔽的坑洞。老吴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吊着一口气。包扎腰腹的布条已被暗红色的血渍浸透,边缘开始发硬。

阿红脸色苍白,左肩的抓伤虽然敷了药,但持续的跋涉和紧张让伤口隐隐作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不时袭来。她一手紧紧牵着豆子,另一只手还要帮忙扶稳担架的一角,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豆子则显得异常安静,只是机械地迈着腿跟上,大眼睛里却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恐惧和茫然,他不时回头望向他们逃出来的那个方向,嘴唇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重复着那些“哭喊声”。

老疤和猴子殿后。老疤的伤臂用树枝和布条重新固定过,虽然行动不便,但眼中凶光不减,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猴子则疲惫不堪,但依旧紧握着那支微冲,只是枪口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抬起,沉重的喘息暴露了他体力的透支。

引路的石匠李,走在最前面。他那根硬木拐杖在松软的林地间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圆点。老人步伐依旧稳健,但林逸能看出,他花白的鬓角也已被汗水浸湿,长时间的奔逃和高度紧张,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同样是巨大的消耗。

“穿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老鹰嘴’的地界。”石匠李停下脚步,微微喘息,指着前方一道林木稍显稀疏的、如同鹰喙般突出的山脊,“下了山梁,往东再走五六里,有个废砖窑,早就没人用了。从砖窑后面绕过去,有一条被山洪冲出来的干沟,沿着干沟往下游走,能看到几棵老槐树,树下有个地窝子,那就是‘刀郎’平时落脚的地方之一。”

“刀郎?”七皱眉,“是那个绰号‘一把刀’的郎中?”

“就是他。”石匠李点头,“早年也在江湖上混过,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金盆洗手,躲到这穷乡僻壤,靠给山民治点跌打损伤、给走黑路的人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伤口过活。手艺是野路子,但够狠,也够快,关键是嘴严,给钱就办事,不问来路。老吴这伤,正规医院去不了,只有找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逸心中一紧。黑市医生,意味着医疗条件极差,风险极高。但正如石匠李所,他们别无选择。

“前辈,您……”林逸看向石匠李,眼中带着感激和一丝愧疚。老人已经帮了他们太多,甚至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石匠李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送佛送到西。我既然管了这闲事,就会管到底。等把你们送到地头,见到‘刀郎’,我的事就算完了。后面的路,你们自己走。”他的语气平淡,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人不再多言,咬紧牙关,继续向山梁攀爬。这段路更加难行,坡度陡峭,担架需要前面拉、后面托,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每个人都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林逸感觉自己的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已经麻木,只是机械地发力。七的喘息声粗重如牛,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当终于爬上那道如同鹰喙的山梁时,灰白的光已经大亮,但云层依旧厚重,色阴沉。站在山梁上,可以俯瞰下方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散落着一些低矮的房屋和开垦出的田地,更远处,一条土路蜿蜒通向山外。那里就是“老鹰嘴”镇,一个坐落在山坳里、看起来贫瘠而闭塞的镇。

他们没有走大路,按照石匠李的指引,从山梁侧面一条极其隐蔽的、被灌木和碎石覆盖的径,心翼翼地下到谷地边缘,避开了可能有人烟的田地和房舍,兜了一个大圈子,朝着镇子东北方向那片荒废的丘陵地带摸去。

废砖窑很快出现在视野郑那是一个半塌的土窑,窑口黑黢黢的,周围堆满了残破的砖块和瓦砾,荒草丛生,显然已废弃多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年的烟火气和泥土味。

绕过砖窑,后面果然有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深约两三米的干沟。沟底布满卵石和泥沙,两侧沟壁陡峭,长着些顽强的荆棘。他们沿着干沟向下游走去,脚下碎石滚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走了约一里地,干沟拐了一个弯,前方出现几棵枝干虬结、树冠如盖的巨大老槐树。槐树下方,沟壁一侧,有一个用石块和旧木料粗糙垒砌的、半嵌入土坡的矮棚屋,棚屋的门是用几块破木板钉成的,歪斜着,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摇曳的昏黄灯光。

这就是“刀郎”的地窝子。

靠近棚屋,一股浓烈的、混合了草药、酒精、血腥和某种动物脏器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棚屋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沾有污渍的纱布、空药瓶,甚至还有几枚生锈的针头。

石匠李走上前,没有敲门,而是用拐杖在门板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三长两短。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一个沙哑而警惕的声音:“谁?”

“老林子里的石头,来找磨刀的。”石匠李回了一句暗语。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吱呀”一声,破木板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但锐利如鹰隼的脸探了出来,打量了一下石匠李,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狼狈不堪、抬着担架的众人,尤其是在老吴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上停留了片刻。

“进来吧,动静点。”沙哑的声音道,拉开了门。

棚屋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但极其低矮昏暗,只有一盏挂在顶梁上的煤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屋内陈设简陋得近乎原始:一张用砖块和木板搭成的“手术台”,上面铺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油布;一个歪斜的木架,上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大不一的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颜色诡异的液体或药材;墙角堆着一些破旧的被褥和杂物。空气中那股怪异的气味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开门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穿着油腻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稀疏,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满是黑泥。他的目光冷漠,仿佛见惯了生死和黑暗。

“刀郎,救命。”石匠李言简意赅,指了指担架上的老吴。

刀郎没话,走到担架旁,俯身检查老吴的伤势。他掀开那被血浸透的布条,看到下面狰狞的伤口时,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老吴的颈动脉和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寒气入肺腑,还有内伤。”刀郎直起身,声音平淡无波,“能救,但很麻烦。需要立刻清创、止血、抗感染,可能还要处理内出血。我这里条件有限,风险很大。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逸等人,“价钱不便宜。”

“多少钱?”林逸立刻问道。

刀郎报了一个数字。那是一个对现在的他们来近乎文数字的金额,足以让他们之前盗墓所得的大部分付诸东流。

七脸色变了变,但咬牙道:“钱我们有!你先救人!”

刀郎点点头,不再废话。“把他抬到台子上。其他人,出去等。留一个手脚利索的帮忙。”他指了指林逸,“你,留下来。”

林逸和七心地将老吴抬到那张简陋的“手术台”上。阿红带着豆子,老疤和猴子,还有石匠李,都徒了棚屋外狭窄的空地上。

刀郎从一个脏兮兮的铁皮桶里舀出些冷水,简单地洗了洗手,然后用一把在煤油灯火焰上灼烧过的、缺口的老式剪刀,开始剪开老吴伤口周围粘连的衣物。他的动作迅速、精准,没有丝毫犹豫,透着一股冰冷的、属于屠宰场或战地医生的效率。

林逸在一旁打着下手,按照吩咐递上各种工具和药瓶。他看着刀郎用镊子清理伤口深处的碎石和污物,用粗糙的针线缝合撕裂的肌肉和血管,将一种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绿色的药膏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又给老吴灌下一种浑浊的、不知名的汤药。整个过程没有麻药,昏迷中的老吴身体不时剧烈地抽搐,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棚屋内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刀郎粗重的呼吸声、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老吴断续的呻吟。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林逸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完成刀郎交代的每一个指令。

不知过了多久,刀郎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污,长出了一口气。“暂时死不了了。伤口处理了,内出血也用药压住了,但感染能不能控制住,内伤会不会恶化,要看他的造化,还有后续的用药和护理。我这里只有最基础的东西,他需要更好的消炎药,需要营养。”

林逸看着老吴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的脸庞,心中的巨石稍稍落下一些。“需要什么药?我们去弄。”

刀郎看了他一眼,走到那个歪斜的木架旁,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空药瓶,上面贴着英文标签,字迹已经模糊。“这种进口的抗生素,效果最好。还有,血浆,o型的最好。弄不到这些,就准备后事吧。”

他走到一张破桌子前,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油腻的纸片上写下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去镇上,找‘孙记杂货铺’的孙瘸子,提我的名字,他会告诉你们怎么弄到药和血浆。不过,价钱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最近风声紧,零组的人在到处搜查,你们自己心。”

林逸接过纸条,心收好。他看向刀郎,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钱,我们一定尽快凑齐。”

刀郎摆摆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各取所需罢了。记住,这里不能久留。人你们可以暂时安置在我这里后面的山洞,那里干燥些,但也藏不了几。等他能稍微移动了,最好立刻转移。”

正着,棚屋外忽然传来猴子压低的、急促的声音:“七哥!林逸!有动静!好像有车往这边来了!”

众人心中一凛!

林逸和刀郎立刻冲出棚屋。只见远处通往废砖窑的那条土路上,扬起一片尘土,隐约能看到两辆墨绿色的吉普车,正颠簸着朝这个方向驶来!车身上,似乎有醒目的标识!

是零组?还是当地的其他力量?

石匠李脸色一沉:“可能是零组的巡逻车,扩大搜索范围找到这边了!不能让他们发现这里!”

刀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快!把人抬到后面山洞去!把这里的血迹和痕迹清理一下!”

刻不容缓!林逸和七立刻冲回棚屋,抬起刚刚处理完伤口、依旧昏迷的老吴。阿红抱着豆子,老疤和猴子帮忙拿起所剩无几的装备。在刀郎的指引下,他们迅速转移到棚屋后方一个被藤蔓巧妙遮蔽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窄洞口。

洞口内是一个不大的然石洞,干燥,但同样简陋,只有一些干草铺在地上。他们将老吴心安置好。

林逸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老吴,又看向满脸疲惫和担忧的阿红、豆子,以及眼神凶悍但同样透着力竭的七、老疤、猴子。

外面的引擎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刹车和开关车门的声音。

新一轮的危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已经平了眼前。

(第六卷 第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