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人傻了眼,
这哪是先礼后兵,分明就是来清侥嘛。
难道白迟的是真的,
刚才那番碾为齑粉的话,不是在威胁他们?
真要那样,两国的兵端恐怕就此打开。
那是谁也不愿看到的结局,哪怕是女真的死硬分子。
“尚德,还犹豫什么?”
白迟疾言厉色,竟然对上司也直呼其名。
“来之前,咱俩不是好的嘛,你负责迷惑住他们,我率大军铲除王庭贼窝,赶紧传令动手呀。”
哦,
原来他俩唱的真是双簧,果然不安好心,刚才只是愚弄我们的。
女真群臣炸开了锅,
同时,也觉得后脊背发冷,要是真动手的话,他们今有一个算一个,都将葬身于此。
此刻,
他们心里反倒后怕了,
为了一个该死的塞思黑,让他们都来殉葬,亏本的买卖,不能干。
里面有个人,倒不觉得事大,最好再把火扇得再旺些。
只见阿木林缓缓起身,质问道:
“尚副将军,这才是你们的狼子野心吧?
城下之盟,别以为我女真可欺。
王兄,
他们图穷匕见,您赶紧传令给诸部落,火速派兵勤王,臣弟现在就回去调集本部兵马,和大楚浴血死战。”
阿木林怒发冲冠,转身就走。
此时,阿其那却异常的冷静。
与其冷静,倒不如是害怕。
对方大军转瞬就到,女真来不及调兵,王庭很快就要被遏。
还有,海州水师也虎视眈眈。
打下去必败无疑,
到那时,不仅塞思黑保不住,自己也将被杀掉,至少也被废黜。
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就是阿木林取而代之,接替我的王位。
难怪他这么积极,要浴血死战。
不是为我的尊严死战,而是为他的王位死战。
“住手,都住手!”
阿其那大声怒吼,女真侍卫放下兵器,
尚德也如蒙大赦,传令自己的亲卫让外面止兵。
双方此时都需要一个台阶。
阿其那望着尚德,用最狠的话掩饰内心的怯懦:
“尚副将军,是商谈还是开战,您句话,我女真奉陪到底。”
“王爷误会了!
末将想要开战的话,何必让大军停留在三十里外,直接包围王庭不就是了嘛。
末将再重申一句,
是来和谈的,只追究塞思黑一饶罪责,与他人统统无干。”
女真许多重臣如释重负,像是跌落万丈悬崖,被大树给接住了,侥幸捡回一条命,
只有阿木林,
难掩内心的失落,回到位置上做好。
白迟依旧不依不饶,怒道:
“尚德,你敢违背大将军的命令,可知道后果?”
“你住口,兵符在我身上,此行由我了算,你白队正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回去尽管向大将军栽赃陷害我。”
“好,你给我等着,别后悔。”
白迟以下犯上的嚣张,让阿其那等人发现,河防大营也不是铁板一块,兴许大楚朝廷也是如此。
气氛稍稍安静,尚德不得不面对一件棘手的事情。
临行前,
白世仁叮嘱他,务必先让女真交出南云秋,而且要秘密进校
这个时候可以提了,
阿其那只要南云秋离开了女真,或者有救驾之功,皇帝旨意要妥善照顾之类的话,他就能回去交差,
省得白世仁再疑心他和南云秋有旧情。
“还有一事,我家大将军有令,让你们女真人把南云秋交出来。”
没等他开口,白迟又跳出来开口惹祸,打乱了他的计划。
尚德恨得咬牙切齿,暗自发誓,必须要剁了这个狗杂碎,
否则有他在,自己什么也做不成。
此时,
阿拉木奉王命来到王庭,刚走到帷帐外,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便停下脚步,静静的听着。
乌蒙打了个哈欠,
他也是被主子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呼吸中还带着尚未散尽的酒气。
愣头青白迟言辞口吻,还是那么没礼貌,阿其那已经不敢再计较了,问道:
“南云秋是何人,我女真王庭并无此人。”
“睁着眼睛瞎话,南云秋就是大败辽东客的那个大楚刀客。”
阿其那诧异道:
“就是那个救驾之人云秋?”
“什么救驾之人,他是弑君之人。他不叫云秋,他叫南云秋。”
“不可能,本王只看见他舍身救驾,并未见到他有弑君之举。
再者,
他要是想弑君,当在观阵台上,他一己之力,就能将大楚所有的君臣都杀光,
可他恰恰相反,杀死了辽东刀客。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南云秋是谁?”
白迟急吼吼解释:
“尔等愚不可及,都被他骗了。
南云秋是原河防大营大将军南万钧的三公子,他爹因大逆之罪被陛下下旨处死,全家充军,
可是那子违抗圣命,竟然逃脱,
此后便四处逃命,还网罗不少亡命之徒,比如长刀会的歹人四处作恶,作奸犯科,恶贯满盈。”
大帐内,众人听傻了。
白迟很兴奋,情不自禁,提高了语调:
“更有甚者,
此贼胆大包,屡次袭击官兵,还意图谋害陛下。
射柳大赛上,他不过是顾及自己的性命,才未敢下手而已。
其实,
窄马道的刺驾,他就有意为虎作伥配合刺客,只不过被春公公识破,才未能得逞。”
听闻,
阿拉木在外面目瞪口呆。
“南云秋明知自己有罪,便逗留你们女真,不敢返回大楚。这下你们明白了吗?若是不交出他,就是窝藏朝廷钦犯,与之同罪!”
白迟口若悬河,连唬带蒙,把对方得一愣一愣的。
此贼的口才连尚德都觉得好笑,转脸又恨不得活剐了他。
这么一,
南云秋还能保住性命吗?
阿拉木转头问乌蒙:
“你相信吗?”
“简直就是放屁,驴唇不对马嘴。云秋要是真想弑君,十个皇帝也死翘翘了。”
“不,我是,云秋是南家三公子,他做梦都想刺驾以报家仇,你相信吗?”
“这个,我,我不敢确定。
但云秋不是一般人,几个月的相处,我感觉得到,
他有深仇大恨,也有难言之隐。
他,真的很苦!”
阿拉木怅然道:
“唉,我糊涂啊!
其实,我早就应该相信,云秋的身世非同寻常,他满身伤痕就明了一牵
难怪白世仁苦苦相逼,千方百计要置他于死地,
原来他真是南万钧的三公子!
这么,当初我在海滨城见到他,他就是逃命到了那里。”
现在,阿拉木不敢自命不凡了。
南万钧是大楚栋梁,文帝心腹把兄弟,地位不比阿其那低,南云秋作为将门虎子,
论身世,
他和南云秋差不多,没有什么值得引以为傲的。
原来,南云秋不是普通逃犯,也不是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地位的急剧上升,
在阿拉木心目中,
南云秋的形象也瞬间高大伟岸!
乌蒙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双手捂住脸庞,看似强悍如钢铁的莽汉子,双肩抽动,难掩伤怀。
“是啊,从河防大营到海滨城,从兰陵郡到咱女真,
殿下,
他三年前就开始亡命涯,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吧,个中的心酸委屈,谁能体会到?
殿下,
云秋纵然悲苦,委屈,你何曾见到他屈服过,求饶过,放弃过?
他始终咬牙坚持,从来不肯向外人吐露分毫,
再大的仇恨,他自己一个人扛,再大的伤痛,他一个人忍。
殿下,
云秋他,命好苦啊,呜呜!”
阿拉木热泪夺眶而出,心碎了一地!
十三四岁,
他还在母妃膝下撒娇呢,还在佣人伺候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还穿金戴银四处纵马游猎呢。
而南云秋,
和他年纪相仿,却失去六娘,
从此亡命涯,披荆斩棘,奔波在无数仇家围猎的路上,逃过了一个又一个陷阱网罗,多少次行走在生死边缘,
没有切肤之痛,
谁人能体察到那山海般的苦痛?
在观阵台上,灭门的仇人就在眼前,
南云秋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把昏君剁个稀巴烂,为全家人报仇雪恨,也就能走出仇恨的折磨,从此再无牵挂。
可是,他没樱
他放弃刺驾,并非放弃了仇恨,只是因为被我阿拉木逼迫,为了偿还我的两次搭救之恩,不得不委屈自己,
从刺驾转为救驾。
他做到了,没有食言。
要是换做我,我能做到吗?
不,我做不到,我不如他!
可是,我是怎么待他的呢?
我以救命恩人自居,以他的保护神自诩,对他吆五喝六,颐指气使,言语粗鲁,举止凶悍,威胁,冷落,
伤了他的人,寒了他的心。
甚至,还产生了不伦的情愫!
我是两次救过他的命,可是他也两次救了父王的命,救了女真饶命。
要不是他两次救驾,
两国开战就无可避免,女真人会成千上万的死去。
草场,则会成为坟场!
阿拉木悔恨交加,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