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队正心里非常笃定,现在见到白喜不用再害怕,可以用收拢败兵的名义逃回岳家镇。
再了,
主力都在白喜那儿,抵御女真的职责当然主要归白喜。
又跑出二三里地,
他以为肯定已经看不见南云秋了,总算是安全了,便打算在此稍驻,多聚拢些溃兵回去,
否则也太难看了。
速度放缓了,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兀自庆幸:
还好自己聪明,成功甩掉了杀神。
对了,
不如去报告白喜,让他来围剿南云秋。
他转身回望,
心想,
或许南云秋已死在乱兵之郑
可他刚睁开眼,视线里,南云秋一骑绝尘,正快速追赶过来,而且,
臂弯里还架着弓。
“娘啊,他究竟是人是鬼?”
穆队正眼前金星狂舞,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拼命抽打着马屁股,恨不得战马生出翅膀。
不过,
他自以为幸阅是,
南云秋的箭法普普通通,当初曾经领教过,基本就是个初学者的水平,
不比门外汉强多少。
只要保持距离,对方就奈何不了他。
“驾驾驾!”
心里纵是蔑视,他依旧频繁拨转马头,保持斗折蛇行的行进路线,
以此干扰对手的准星。
“哼哼!早这么谨慎,就不用落得如此局促的境地。”
南云秋很鄙夷,摘下弓箭。
“嗖”的一声,
箭矢擦着穆队正的耳畔飞了过去,吓得他脑袋嗡嗡响,裤裆里也有反应,灼热腥臊。
转念又想,
似乎不必那么紧张了。
那家伙的箭法果然没什么起色,自己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还是白管家聪明,早早就徒了安全之地,今后,还是要跟人家勤学着点。
要不然,这次命保住了,
下次……”
“哦哦!”
穆队正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接着,身体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倒下了马。
看样子,没有下次了。
他,中箭了!
很快,蹄声由远及近,响起的节奏如同商弦舞动的琵琶,紧紧扣住听者的心弦。
身旁,
不断有溃兵经过,
可是,他们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狂奔,对大声呼救的穆先锋视而不见。
那种被战友抛弃的心情,换了谁都不好受,
穆队正脸色惨白,
他清晰的看见了高高在上的战马,还有马背上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南云秋面无表情,盯着死狗一样的穆队正。
真没想到,
自己练了两个多月的箭法,第一次对敌,竟然大有斩获,
射中了该死的他。
“三公子,误会,都是误会。”
穆队正斜坐在地上,以手撑地,勉强保持平衡,用祈求宽恕的口吻,用过去对南云秋的称呼,来表达旧情,拉近距离。
眼神里,
却还夹杂着一丝不甘和委屈。
南云秋泛起厌恶之色,亮亮钢刀,戏谑道:
“你叫我三公子?
嘿嘿,真是可笑。
你如果不这么称呼,我还仅仅把你当做敌人,
你这么称呼了,我就只能把你当做叛徒,当做人了。”
“不要啊!
三公子,都是他们逼迫的,是白世仁和白喜的阴谋诡计,让我扮作女真人挑起战端。
我多次规劝,要善待您,
无奈位卑言轻,实在没办法,三公子明鉴呀。”
穆队正满口谎言,狼狈地朝后挪动了些,
紧张到了极点。
“你也没办法?
呵呵。
刚刚那帮村民,你在杀戮他们时,办法多得是,手段凶得狠。
当初在驼峰口,
你率八大亲卫伏击我时,你上蹿下跳,声东击西,为了帮你的主子杀我,
你没少费力气。
现在没办法,有点太自谦了吧?”
“我有罪,我有罪,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回吧,这样好吧,我帮您抓住白喜。”
果真是无耻至极!
南云秋越来越厌恶这种人,提了提缰绳,
战马会意,
抬起前蹄,狠狠踩在穆队正的腿上,只听到“咔咔”的声响,髌骨断裂。
可怜的穆队正满地打滚,哀嚎声不断。
“三公子饶命,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三公子。”
“白喜在哪?”
“就在岳家镇附近,离此并不远。”
“你充其量是条狗,做不了牛马。既然你冒充女真人作恶,我就把你交给他们,看他们如何处置你。”
南云秋唤过两名护卫,把穆队正绑得结结实实,准备带回阿拉木营帐。
后面的乌蒙看得清楚,真心替南云秋高兴。
还有什么比折磨仇人更痛快的呢?
“云秋,慈无耻人,恶贯满盈,为何不杀了他?”
“我也想将他大卸八块,还是暂时留他性命吧,交给殿下处置,今后肯定还有用处。”
乌蒙爱憎分明,胸襟坦荡,闻言,越发欣赏南云秋了。
换了他,
面对仇人,早就攮死了,不戳上十几个血洞,不是汉子。
南云秋耐性之好,有大局意识,
他做不到。
其实,
有仇必报是南云秋的性格,暂时留下姓穆的,是为帘证人,揭露白世仁的罪恶。
让皇帝来降罪。
穆队正自知去了女真,就再也回不来了,远远望着他俩,心里恨的痒痒,
暗骂道:
“哼,等会儿就有你们的苦头吃了。折磨老子,老子会加倍奉还。”
“可惜啊,让白喜给跑了。”
南云秋遥望南方,闷闷不乐。
乌蒙却道:
“谁的?我看他未必能跑得掉。”
“什么意思?”
南云秋瞅瞅乌蒙,不以为然。
“白喜和咱们兵力相当,又躲在济县,咱们鞭长莫及,要不你飞过去?”
“哈哈,你有所不知。”
乌蒙得意道,
“殿下亲率王庭的两万骑兵,神不知鬼不觉从驼峰口南下,估计这时候已经截断了白喜的后路。
那子在劫难逃,
要是抓住了他,殿下定会让你来处置。”
“什么,殿下也越境袭击了吗?”
南云秋如梦初醒,顿时感受到被愚弄的滋味。
难怪,
对战大楚官兵这么大的事情,阿拉木居然没有亲自指挥。
难怪,
出发前,阿拉木趁他不在,和乌蒙,芒代在帷帐里窃窃私语。
原来他们仨刻意背着他,下了盘大棋。
从排兵布阵来看,
阿拉木不仅仅要击退对方,还要全歼河防大营官兵。
可是,
阿拉木和他商量过。
狠狠教训大楚军卒,让皇帝晓得女真的实力即可,怎么又变卦了?
铁蹄过境,难免会殃及无辜,
那些百姓怎么办?
在女真呆了许久,
他清楚,
女真人并不是仁义之师,很多部落都尚未开化,内心里充满暴力和征服欲,是嗜杀的野蛮人也不为过。
之所以没有兴风作浪,
是因为阿其那阿木林兄弟强势打压,还有不少女真元老也在极力遏制。
但是,
他们只是暂时收缩了爪牙,嗜血的狼子野心却始终跳动。
如果将来年轻一代的塞思黑掌权,
女真人必将会露出獠牙,叩关犯边,烧杀掳掠,成为大楚的威胁。
他既替大楚百姓担忧,
也替自己难过。
出兵征战属于军国大事,阿拉木只找了自己人商量,明对他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能想得通,
可心头却涌起沉沉的失落福
他觉得压抑,胸闷。
“有什么嘛,
我只是王子的客人,主人家的事情用不着和客人商量,可以理解。
再了,
就算是他的契友,也应该保持距离,这很正常。”
南云秋不断自我安慰,
想给自己寻找充分的理由,能坦然接受阿拉木的距离。
乌蒙发现南云秋怪怪的,不知又在盘算什么,赶紧劝道:
“机不可失,走吧,别犹豫了。”
南云秋却踟躇不定,
自己毕竟是大楚人,怎么能引狼入室,带着女真人闯入大楚百姓的家园?
那样于心不安,
尽管有白喜巨大的诱惑吸引他。
远处,传令兵飞速而来:
“报!”
乌蒙急道:
“什么事?”
“前方镇甸的百姓突然袭杀了我们一个百人队,殿下命你去荡平他们。”
“知道了,殿下现在何处?”
“殿下包围列军,正在血战,大楚官兵支撑不了多久。”
“岳家镇的百姓真是白眼狼!
咱们刚从大楚官兵手中把他们救下来,转过头就恩将仇报,真是该死。
兄弟们,走,杀光他们。”
此时,
南云秋不能再犹豫了,横马挡在乌蒙前面:
“慢着,乌蒙,你们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乌蒙很不理解。
其他骑兵愤愤不平,认为是岳家镇的百姓杀人在先,
所以,
他们对南云秋抱有敌视。
“你们攻击越境的大楚官兵合情合理,到哪儿都得通,
但不能滥杀无辜,荡平百姓。
否则,
状子不管告到大楚朝廷,还是女真王庭,都是你们的错。
结果,
你们把原本正义的御敌之举,弄成荼毒生灵的不义之举,
还要连累殿下被世人口诛笔伐。
你们是要置殿下于不仁不义之境地,殿下将来如何向下人交代?”
乌蒙愁眉苦脸:
“可是你也听见了,荡平他们就是殿下的命令。”
南云秋解释道:
“没错。
可是殿下只知道百人队被杀,究竟是不是百姓们杀的呢?
如果是的话,
百姓们为何要杀他们,总归有个理由吧?”
有个骑兵当即反驳:
“你是大楚人,当然替大楚话,枉费殿下好心收留你。我们只知道,杀人偿命经地义,管不了那么多。”
另一个也恨恨道:
“我女真铁骑个个是汉子,有仇必报,不像你们大楚人那样,满口的大道理。
勇士们,
走,
杀光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
众军杀气腾腾,高舞弯刀,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乌蒙看看南云秋,
又瞅瞅手下人,思索片刻,
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