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南云秋本来很困了,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
又精神抖擞。
黎九公笑道:
“随口而已,不算数。
不过最近我却听到了惊悚的传闻,也不知这阵风是从哪刮过来的?”
“什么传闻?”
老头神秘兮兮回答:
“一年饥,二年乱,三年反。”
“师公,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多大深意。
当时我记得淮泗流民攻入汴州后,你爹曾经总结过这句话。
而且当时他还言之凿凿,
三年前,他就听过这个谶语。”
南云秋很讶异:
“哦,那么,这谶语指的是什么?”
“就是指导致大金灭亡的那场持续三年的灾旱涝,
遭灾第一年,百姓饥饿,
遭灾第二年,下大乱,
遭灾第三年,百姓造反。”
“我爹怎么会提前知道它?”
“不清楚,当时也没人在意,就当是个玩笑之辞。
可是,
前阵子咱们有人去京城办事,路过淮北时听到民间有人传闻,
的也是这句话。
而且还煞有介事,
它既是谶语,也是意,而且,
每三十年就会重新上演。”
南云秋不以为意,笑了一声:
“我不相信,恐怕是算命先生信口雌黄之语。”
“是啊,我也不相信。
但是我算了算,
如果真是谶语,
几之后的明年,也就是太康十三年,
就要发生旱涝了。
奇怪,
这句话当时就南万钧一个人起过,听到过的人也没几个,
怎么突然间淮北乡野之民也人尽皆知,
而且就成了意,
成了谶语了呢?”
老头想不通,也困了。
南云秋对这种鬼神玄妙之事,也不感兴趣,
脑袋沉沉,眼皮打架。
夜风大起,
继而下起了鹅毛大雪,风卷鹅毛,透过暗窗的窗棂涌入暗室,
更冷了。
南云秋裹紧被褥,沉沉进入了梦乡!
新年将至,大雪纷飞,
黄河内外银装素裹,表里澄澈。
淮北大地,山舞银蛇,
青青的麦苗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农夫欣喜的看着广袤的庄稼,
期待来年的丰收。
东边的官道上,有支车队正踏雪而校
上百辆马车,一字排开,
宛如长蛇。
队伍前后押车的都是骑兵,
清一色的高头骏马,刀削斧剁般整齐的青壮骑兵,
威风凛凛,蔚为壮观。
马车上满载着数不清的肥羊,还有各色珍奇。
行至烈山附近,
引起了探子的注意,
飞快跑上山禀报。
矗立于山顶的南万钧对着枯枝发呆,越想越气,
抬脚猛踹面前的枫树,
积雪簌簌飘落,洒在他的大氅上。
他派人散布了那道谶语,
期待上能成全他的梦想。
可是,
山脚下庄稼绿油油的,盎然生机,
明夏定是个丰收年,
一年饥的希望化作泡影。
他是个善于见风使舵的人,既然如此,
那就继续囤积粮食,静待时变,
实在不行就制造时变。
总之,
如果缺乏时地利,那就依靠人和。
镖局送来密信,南云秋在兰陵出现,据,
虽然吃了不少苦头,
但仍雄心勃勃要为家门报仇。
他听了颇为感动,
也曾潸然泪下。
若有子若此,夫复何求!
旋即,他又惨然一笑,不甘的摇摇头。
关于南云秋的来历,
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从他见到南云秋的第一起,
对他而言,
南云秋就是他的一张牌,一张威力无比的牌。
时光荏苒,
世事沧桑巨变,
他在烈山站稳了脚跟,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设想进行,
现在的南云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
过去看了南云秋,
是他的疏忽,也给他带来了损失。
早知如此,
那个晚上,应该舍弃南云春,
带走南云秋。
“爹,有情况……”
恰好南云春走过来,起山下马队的情况,
把他从扼腕的往事中拉回来。
“机不可失,爹,我带人下山劫了他们。”
上千匹战马,无数的牛羊,还有兵刃,
对于山上来,
的确是个巨大的诱惑。
但是南万钧却放弃了嘴边的肥肉。
因为对方佩戴的是弯刀!
对于烈山而言,
他们要做的是蛰伏待机,就如山洞里冬眠的猛兽毒蛇,
不到惊蛰时分,
不会从洞中苏醒。
……
望京,大楚的京城。
北门开启,
迎接一支庞大的使团,
京城的男女老少顶着寒风,踩着积雪,立于道旁,
注视着眼前奇装异服的人马。
“闲杂热闪开,别挡道。”
负责京城治安的望京府差官全体出动,
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全副武装维持秩序。
使团的来访是件大事,
惊动了府尹。
他就是高居正三品的韩非易韩大人。
看样子,
约莫二十七八岁,面白少须,
非常儒雅斯文,
属于女子心目中的美男子形象。
为了接待好使团,他两宿没合眼,
从行经的路线,沿途的安全,百姓的管理,
事必躬亲,样样马虎不得。
很简单,
要是使团出了事,
大楚就甭想安宁,百姓就可能遭受战火的威胁。
使团到来前,
皇帝亲自召集朝议,研究接待事宜。
按照分工,
负责京城防卫的铁骑营会同望京府一道接待。
可是,
使团已经入城了,铁骑营的影子都还没看到。
韩非易摇摇头,面色不悦。
铁骑营是皇家侍卫,又是信王总领,他得罪不起。
信王,
是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大楚王爷,是朝廷的二号人物,
咳嗽一声,京城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没办法,请不动尊神,
那就自己多干点喽。
勤能补拙,也能避祸,
是韩非易的为官处事哲学。
打不过你,骂不过你,
我就识相点,多吃点苦。
让我是农家子弟呢,
谁让我的爹不是武帝呢?
“肃静,肃静,不得喧哗!尔等各后退一步,不能失礼。”
尖尖的嗓子穿透力很强,
搅得韩非易耳膜砰砰响,
乍听起来,还以为是大内总管春公公。
可回头再看,不禁哑然失笑:
却是当朝礼部尚书梅礼。
尚书雄居正二品,是上官,
韩非易即便心里再厌恶,
也要过来见礼。
“梅大人,
使团再尊贵,毕竟是藩属国前来朝拜我皇的。
您贵为大楚尚书,用不着亲自前来迎接吧?”
他的话是有道理的。
不用藩属国,
就是平等的国与国之间来往,
礼部尚书都不需要亲自来接,
只需在礼部下辖的鸿胪寺,或者在御极殿阶下露个脸,
礼节性的接见即可。
如果热情过了头,
反倒被世人诟病,遭到对方轻视。
换句话,
梅礼就是在家里闲得蛋疼,都不该来,
派个郎中就绰绰有余。
他倒好,
不仅亲自前来,还想寻常差官一样帮忙维持秩序,
看起来没有官架子,平易近人。
其实是混账透顶,
败坏大楚国威。
礼部尚书不知礼,朝野很多人都知道,甚至传为笑柄。
但是韩非易不敢。
谁都知道,
梅礼是信王的心腹狗腿子,
而且文帝也似乎另眼相看。
有人分析,
梅礼背后另有后台,可能是后宫的大人物,
但没人知道是谁。
后宫的娘娘们也没有姓梅的呀。
梅礼却振振有词:
“韩大人有所不知,非是本官闲得无聊。
你们也不看看,
现如今,
女真王异军突起,草原诸部落无不望风披靡,大有一统北方的架势。
这个世道,
得用实力话,
至于什么礼仪啊,繁文缛节啊,
就不要细究了。”
礼部尚书闭口不谈礼仪,只讲实力。
这套逻辑用在统军将领身上非常合适,
用在他身上则张冠李戴。
韩非易嗤之以鼻,暗叹世道不公,
粗鄙之人竟能执掌礼部。
朝廷选人用人,还有准则吗?
“闲杂热速速闪开!”
使团高高在上,
使者端坐高头骏马,目中无人,趾高气昂,
仿佛信步在自家庭院。
他就是女真王的大儿子:塞思黑。
也是王庭的世子。
就是他,
在今年初秋,带着弟弟阿拉木偷偷出使海滨城。
和程家达成了不可告饶交易。
今日又代表女真国,前来大楚朝贡。
可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御极殿上,
歌舞升平,欢声笑语,洋溢着祥和安宁的氛围,
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又是一派繁荣和平的景象。
春公公念完女真进贡的礼单,群臣惊得合不拢嘴。
乖乖,
战马千匹,肥羊万只,至于虎皮鹿茸之类的珍奇,
更是不计其数。
只有见到大楚的主宰,使者才屈下尊贵的膝盖,
跪地见礼。
塞思黑的膝盖刚刚触地,
文帝马上恰到好处的开口:
“世子快快请起,女真王太客气,进贡如此厚重的礼物,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赏赐了。”
“陛下言重了!
临行前父王交代,区区薄礼是他作为臣子的一片心意,
万望陛下笑纳。
父王还,
去年女真北部遭受雪灾,损失颇为严重,
若非如此,贡礼还会翻上一番。”
文帝颇为感动:
“礼不在多,有心则贵。
女真招灾,还能如此诚心,殊为难得。
礼部何在?”
“臣在。”
“我大楚乃朝上国,礼仪之邦,要照例回礼,不可辜负女真王的忠心。”
“慢着!”
不等梅礼回答,
信王抢先截住话头,拱手施礼,
奏道:
“陛下,据臣弟所知,去冬,北方似乎并未遭受多大雪灾。
世子此言似有欺君之嫌,望陛下明察。”
此语既出,
朝堂哗然,
原本和睦亲密的氛围,瞬间被冰封一般寒冷。
信王的气场足够强大,
一声出,万语和,朝臣纷纷附议,
大抵的意思就是:
信王视野开阔,藩属国的民生都在他的关心关注之中,
为国为民的仁心可见一斑。
文帝却很尴尬,
瞥了瞥不识时务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