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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话传心悟传承

第二节 往事回响解父心

赵卫国的目光落在那颗鲜红的野草莓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触感裹着山野的清冽气息,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记忆深处的锁芯。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画面,带着硝烟的味道、雪地里的寒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被岁月浸润的沙哑,却字字清晰,仿佛在复述一件刚刚发生的事:“你李大爷右肩那道三寸长的疤,像条浅褐色的蛇趴在皮肤上,就是当年掩护张婶转移时,被特务的步枪子弹擦到的。那傍晚跟今儿个一模一样,夕阳把青龙沟的溪水都染成了血红色,山风卷着松涛声,谁都没料到特务会从鹰嘴崖后摸过来——那是咱们最放松的警戒点,以为大雪封山他们不敢动。子弹像暴雨似的扫过来时,我正帮你奶奶烧火做饭,锅台都被流弹打穿了个洞,米汤‘滋滋’地冒着白汽。你爷爷抄起墙根的汉阳造就往外冲,喊着‘民兵队集合’,声音比枪声还响。李大爷当时正帮张婶挑水,放下水桶就背起刚生完孩子的张婶往山洞跑,刚跑出村口那棵老槐树,一颗子弹就擦着他肩膀过去了,血当时就染红了他那件靛蓝粗布衫,顺着衣襟滴在雪地上,像开了一串红梅花。”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旱烟袋,烟杆是赵铁山三十岁那年用自家枣树上的老枝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山水纹路,山是黑风岭的轮廓,水是青龙沟的曲线,几十年被手掌摩挲得油光发亮,泛着温润的枣红色。他往铜烟锅里填着旱烟,烟丝是自家后坡种的,晒干后用剪刀剪得细碎,裹着独特的辛辣香气。

他用拇指按实烟丝,却没有立刻划火柴点燃,只是反复用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烟锅,仿佛在触摸那些遥远的日子:“那时候我跟你现在一般大,十五六岁,正是盼着爹陪我扎风筝、教我爬树的年纪。逢年过节,村里的八仙桌都围得满满当当,蒸碗里的扣肉冒着油香,孩子们抢着吃饺子。可咱们家那张三腿的八仙桌,永远缺着你爷爷的位置。有年除夕雪下得特别大,齐腰深的雪把院门都堵了,我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把你爷爷的棉帽抱在怀里,从晌午等到后半夜,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手脚冻得像块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也没等来他回家。大年初一早上,我看着桌上冷透的饺子,气性上来了,把他挂在墙上的棉袄扯下来扔在雪地里,用脚使劲踩,哭喊着‘我没有爹!我爹不要我了!’你奶奶红着眼圈把我抱进怀里,她的棉袄也带着寒气,却死死抱着我不肯撒手,‘娃啊,你爹不是不要你,他是去守着咱们全村饶家了’。”

赵卫国的目光飘向窗外,夜色像墨汁似的浓了,远处的山峦勾勒出模糊的黛色轮廓,那是赵铁山住的方向——翻过两道山梁,穿过一片挂满松针的黑松林就到。他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回忆的怅惘:“后来还是李大爷偷偷告诉我,那年除夕,你爷爷带着五个民兵在山外的破山神庙蹲守。那庙漏风,四面墙塌了三面,他们裹着单衣趴在雪地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就结成了冰碴。饿了就啃冻得像石头似的窝头,得用牙一点点磨;渴了就抓把雪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守到大年初一黎明,才看见三个特务背着炸药包往村里摸——他们是想炸了青龙沟的木桥,断了咱们和镇上的联系。你爷爷带着人从坡上滚下去,用石头、木棍跟特务拼,你爷爷的胳膊被特务的刺刀划晾深口子,血冻在棉袄上,硬邦邦的,可他还是把最后一个特务按在雪地里,直到对方缴械。他回来的时候,眉毛、胡子上全是冰碴,像个白胡子老头,棉鞋冻得跟铁壳似的,脱下来得用斧头顺着鞋帮敲,可他进门第一句话不是喊疼,是抓着你奶奶的手问‘家里都好吗?娃没冻着吧?’” “爹,李大爷昨跟孩子们讲潜伏的事时,挽起袖子露了那道疤,暗红色的,看着就吓人。”

赵建军攥了攥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缝里还残留着早上栽树时沾的泥土,“他当年在林子里潜伏,水壶空了就摘野草莓吃,酸得牙都倒了,可比渴死强。我以前听您提过好几回,可今亲眼看见那疤,再听他讲细节,才真觉得心里发紧——他们不是铁打的,也会疼、会饿、会怕,可就是凭着一股劲撑着。我今给孩子们浇树的时候,看着清水顺着树根渗进土里,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李向阳英雄树’的木牌上,忽然觉得那些英雄好像就站在树影里,睁着眼睛看着我们,看着这片他们用命护着的土地。”

赵卫国点零头,将旱烟袋往八仙桌上一放,铜烟锅与桌面碰撞发出“笃”的轻响,烟锅里的烟丝晃了晃。他忽然重重地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父亲的愧疚,有迟来的理解,更有血脉相连的共鸣:“你爷爷去年冬摔了那一跤,我现在想起来还后怕。那雪下得急,我接到村支书的电话,骑着自行车往山上赶,车轮在雪地里打滑,摔了三回。到他家院门口时,看见他正坐在雪地里,背靠着院墙,手里还攥着那把竹扫帚,扫帚上的竹枝断了好几根。他看见我,还笑着‘院门口的雪不扫,来人该滑倒了’。我蹲下来背他,才发现他轻得像片干树叶,以前他能把我举过头顶摘枣子,可那我背他走几步就喘得不校到了镇卫生院拍片,医生腿骨裂了,得卧床休养。他躺在病床上还不安分,总念叨‘英雄林的雪没人扫,会压断树枝’。”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八仙桌的木纹:“我上次去看他,还是春耕的时候。那时候镇里林业站忙得脚不沾地,山火隐患排查、村里的水渠要修,还要给‘英雄林’的树苗培土。我揣着两百块钱,扛着两袋白面往山上跑,到他家时他正坐在门槛上择菜,看见我来了,手都抖了,赶紧往屋里让,翻箱倒柜地找瓜子、花生,都是过年时人家送的,放得都潮了。我坐了没一刻钟,手机就响了,西坡有棵老树要倒,得赶紧处理。我把钱塞给他,放下白面就走,他跟在我身后,一直送到院门口的枣树下,问我‘建军最近学习咋样?英雄林的树长得好吗?’我急着赶路,敷衍着‘挺好的,都好’,就匆匆下了山。现在想想,他哪是真想问建军,他是想我多陪他坐会儿,哪怕就几句闲话,看看我有没有瘦——就像我时候盼着他回家那样。”

赵建军愣了愣,手里的粗瓷碗差点没端稳,碗沿的冰裂纹在煤油灯下格外清晰。他知道父亲忙,镇里的林业站就三个工作人员,管着黑风岭周边五十多里的林子,春防山火、夏防暴雨冲树、秋护果林、冬除积雪,一年到头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可他从没想过,父亲也会像当年那个怨怼爷爷的少年一样,被自己的忙碌绊住了探望爷爷的脚步,更没体会过爷爷独居山里的孤独。他想起上个月去爷爷家,爷爷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个不停,从李向阳守桥讲到他自己年轻时种枣树,从村里的孩子讲到“英雄林”的新树苗,连丫丫娘新晒了野菊花茶都跟他,原来那些细碎的家常里,全是老人盼着亲人陪伴的念想。

“以前我总怨你爷爷,怨他逢年过节不回家,怨他把民兵队的事看得比我还重,怨他从没参加过我的学堂家长会。”赵卫国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释然,也藏着一丝愧疚,眼角的皱纹因为这笑而更深了些,“可今听你王明挖树坑磨破了手还不肯歇,孩子们摸着木牌问英雄故事时眼里的光,我忽然就懂了。你爷爷那时候守着黑风岭,不是不爱家,是知道只有守住了黑风岭这个‘大家’,咱们的家才能安稳;他不回家陪我过年,是知道只有把特务挡在山外,村里所有的孩子才能安安稳稳吃上年夜饭。他肩上扛着的是整个黑风岭的平安,那担子比啥都重。”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老式步枪,枪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福枪托上那个的五角星,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是赵铁山当年用刺刀尖一下下刻的,每一刀都刻着信念。“我现在守着这片林子,每不亮就去巡林,看看有没有枯枝隐患,有没有野兽咬坏树苗,下雨时要去加固护坡,刮风时要去检查木牌。外人看着觉得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我知道,这林子里的每一棵树,都刻着英雄的名字,都藏着他们的故事。我怕山火毁了‘英雄林’,怕暴雨冲倒树苗,怕英雄的念想在我们这代断了——就像你爷爷当年怕特务毁了村子、害了乡亲一样。忙起来的时候,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家,有时候你放学回来,只能吃我早上热在灶上的冷饭,我看着你扒拉冷饭的样子,心里也疼,可我知道,得先守住这片林,守住英雄的根,才能护好咱们父子俩的家。”

赵卫国的目光落在儿子脸上,那带着少年青涩的眉眼间,有着和自己当年一样的热血,更有着刚刚觉醒的责任认知——那是赵家男人代代相传的印记。“我以前总觉得你爷爷亏欠我一段团圆的童年,直到今才明白,那不是亏欠,是传常他把守护黑风岭的责任传给了我,我现在又把守护‘英雄林’、传递英雄故事的责任交给了你。咱们赵家三代人,守的从来不是一棵树、一片林,是英雄们用命换来的精神火种,是黑风岭祖祖辈辈的平安。”

他拿起那颗野草莓,放进嘴里,甜中带酸的汁液在口腔里散开,和四十多年前雪地里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黑风岭的味道,是英雄的味道,更是传承的味道。 窗外的风大了些,卷着松涛声吹过来,把窗纸吹得“哗啦”作响,煤油灯的光晕也跟着轻轻晃动,映得父子俩的影子在土墙上忽明忽暗,像极帘年民兵在山神庙里的剪影。赵建军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里翻涌的愧疚与释然,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原来责任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它意味着寒冬里的坚守,意味着团圆时的缺席,意味着把“大家”放在“家”前面的取舍——就像爷爷当年趴在雪地里蹲守,像父亲如今深夜巡林,也像他未来要做的那样,把英雄的故事,讲给一代又一代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