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阅手一指，缠在无头诡和夜游神身上的仙灵之力瞬间消散，手腕上的红绳也飞回了他的手腕，重新变成了一个巧的绳结，紧紧贴在他的皮肤表面。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那无头诡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直直地杵在原地，身体靠着墙壁，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像是没听懂他们的话，又像是不愿意离开。
他的双手微微蜷缩，放在身前，像是在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
夜游神见状，赶紧上前拉了拉无头诡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和温柔：“夫君，你快走吧！他们已经立了心魔大誓，不会伤你的，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你先回我们之前的山洞，那里藏着我给你准备的灵草，你记得按时吸收，别让灵息跑了，等我把事情清楚，就去找你，好不好？”
可无头诡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纹丝不动，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夜游神又推了推他的肩膀，指尖能感受到他黑衣下冰冷的躯体，他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微微侧过身，将夜游神护得更紧了些，仿佛只要他站在这里，就能挡住所有危险，哪怕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夜游神急得眼圈都红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夫君，你快走啊！我在这里没事的，他们答应过不伤害我，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要是等会儿他们改变主意，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她一边，一边用力推着无头诡的后背，可无头诡的身体像生了根一样，任凭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她的力道，微微向前倾了倾，依旧挡在她身前。
代阅看得不耐烦了，皱着眉，脸上满是嫌弃：“我你这无头诡，给你机会走你不走，难不成还想留下来陪她一起受罚？还是觉得我们会对你怎么样？别给脸不要脸，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他着，还跺了跺脚，紫金红葫芦感受到他的情绪，微微晃了晃，周身的紫金光晕也变得暗淡了几分。
玄牝珠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代阅的呵斥，语气平静地对夜游神：“无妨，你不必强求，我们既已起了心魔大誓，自然不会伤他分毫，也不会为难他你且吧，不必再顾虑他的安危，我们听着”
他知道，这无头诡虽然意识混沌，却对夜游神有着本能的保护欲，就算强行把他赶走，他也未必会走，反而会在这里徘徊，倒不如让他留下，也能让夜游神安心出秘密。
夜游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知道丈夫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再也劝不动了，只好放弃了劝。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屋中央，背对着墙角的无头诡，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将自己的过往一点点诉出来。
“奴家并非北地人，而是随父亲从中原过来做生意的”。
夜游神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目光飘向窗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中原景象，“那时候的北地，还不是现在这般气候恶劣，雨水四时，终年不散，反而水草丰茂，草原上的牛羊成群，像上的云朵一样多，连空气里都带着青草的香气，深吸一口，都觉得浑身舒畅正因为如此，不少中原人都来这里做生意，想赚些银钱和北地特有的特产，奴家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她顿了顿，眼神里露出几分怀念，嘴角也微微上扬，像是想起了那些美好的日子。
“父亲主要做的是皮毛生意，用中原的粗盐、手工绣品和低阶法器，换取北地的狐裘、羊皮和上年份的冰蚕丝、雪蛤。那时候的利润很大，一件上好的狐裘，在中原能卖出十倍的价钱，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还在哈萨尔城开了家铺子，铺子就开在灵市街最热闹的地方，每都有不少客人光顾不少亲戚见父亲生意好，都来投奔，想跟着父亲学做生意这之中，就有奴家的表哥，他是最出色的一个，脑子灵活，学东西也快”
“你表哥？”
代阅挑了挑眉，忍不住插话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讲你的秘密，提你表哥干嘛，莫非，这秘密和他有关系？别扯那些没用的，赶紧重点，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讲家常”。
他坐在紫金红葫芦上，晃着两条短腿，显得有些不耐烦，心里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千年阴风木椅子。
夜游神点零头，眼神里的怀念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有无奈，也有厌恶。
“是的，这秘密确实和他有关，而且关系很大。表哥原本是个读书人，一心想考科举，将来能当个官，光宗耀祖可家里实在贫寒，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根本供养不起他读书，无奈之下，只好跟着父亲来北地学做生意，想先赚些银钱，再回去继续读书。表哥脑子灵活，学东西很快，为人圆滑世故，没几年就能独当一面，父亲也很信任他，把不少重要的生意都交给了他打理，比如和草原部落的交易，都是表哥一手负责的”
“可谁知道，表哥做了几年生意，见惯了北地的繁华和灵犀晶的诱惑，就开始变得贪心起来”。
夜游神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冰冷，像是在一个陌生人。
“他觉得做皮毛生意来钱太慢，要等上好几个月才能收到一批皮毛，还要长途跋涉运回中原，太麻烦了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些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开始私下里勾结他们，做起了走私铁器的买卖，那时候北地还算太平，边关的检查也不算严，他靠着走私铁器赚了不少银钱，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开始接触修行者，结算甚至都是灵石，这之后他人也变得越来越膨胀，觉得自己很厉害，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凡事都凭着自己的心意来”
“后来呢？他的走私生意被发现了？”。
玄牝珠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平静，却能让人感受到他对接下来的故事充满了兴趣，“北地对铁器管控一向严格，尤其是灵修用的法器铁器，更是严禁私自交易，他做这种生意，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夜游神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苦涩，眼神也变得黯淡下来。
“后来北地的气候突然变了，连年干旱，草原上的草都枯死了，牛羊也死了不少，不少部落都断了口粮，草原人没法生活，只好年年南下劫掠，边关的战事越来越多，朝廷也开始重视起来，口岸的检查也变得严格起来，对铁器的管控更是到了苛刻的地步，表哥的走私生意很快就露了馅，官府开始追查他的下落，还贴出了通缉令，悬赏捉拿他”。
“那一，还没亮，官府的人就突然闯进了家里，手里拿着通缉令，是要捉拿表哥，父亲那时候还不知道表哥做了走私的事，以为是官府弄错了，还想替他辩解，表哥是个老实人，不可能做违法的事，结果被官差推倒在地，父亲本就年纪大了，又有心病，被这么一推，当场就气急攻心，没了气息，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我”。
到这里，夜游神的声音开始发抖，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水渍，“家里的男丁都被抓了起来，是要连坐，后来都被枭首示众，尸体就挂在城门口，暴晒了三三夜，女眷则被没入贱籍，等着被发配到矿山做苦役和妓坊，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奴家那时候尚未嫁给夫君，夫君家虽然不富裕，只是个普通的牧民家庭，但也是个本分人家，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公公为了救奴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卖掉了家里的牛羊和牧场，才从官府手里把奴家买了下来，让奴家继续做他的儿媳，不用去矿山受苦”。
夜游神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痛苦，指尖微微颤抖，“可奴家那时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在狱里的时候，奴家受了不少刑罚，鞭子抽、烙铁烫，身上到处都是伤，到现在还有疤痕，还被牢狱里的阴寒之气入体，落下了病根，身体一比一差，连走路都觉得费劲，虽然婆家待奴家不错，给奴家找了不少灵草调理身体，可奴家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咳嗽、胸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公婆去世后，夫君又不懂得养家糊口，只会喝酒来，四处惹是生非，虽然有个差事，却是没人肯做的下贱活儿，可草原上的草都枯死了，牛羊也没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左邻右舍还总奴家的闲话，奴家是‘克家的丧门星’，克死了公婆，还让家里败落了，奴家心里委屈，却无处诉，身体又不好，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死的时候不过才二十岁”。
代阅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了几分同情，原本不耐烦的表情也缓和了些，语气也温柔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