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自九霄而下,卷着细碎的冰晶擦过林飞宇的衣袂,将那玄色长袍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下的龙狮双翼展开足有十丈许,鳞甲在稀薄的光下泛着暗金光泽,每一次振翅都带起两股螺旋状的气流,托着一人一兽在云层之上稳步攀升。
鹰部的领地在下方逐渐清晰,那是一片横亘在北部草原边缘的断头山脉,最高的主峰直插云层,崖壁如刀削斧凿般陡峭,隐约能看见崖面上密布的洞穴,像极了被巨蜂掏空的蜂巢。
龙狮的鼻尖微微抽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一双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崖壁深处,涎水几乎要顺着嘴角滴落。
“急什么。”
林飞宇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龙狮颈后顺滑的鬃毛,那鬃毛在触及他指尖时微微颤动,龙狮摇摆着头颅,在回应他的安抚。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云雾,落在下方的山脉间。
成片的鹰正盘旋在崖壁周围,鹰头鹰翼鹰爪的形态在阳光下格外分明,尤其是那接近马身的躯干,飞驰时肌肉线条流畅如奔雷,此刻展开双翼滑翔,阴影能将半片草原都笼罩住。
鹰部的名号在秘境北部早已传开,据部落先祖曾偶然救下一只受赡上古鹰,自崔结契约,世代以豢养训练鹰为业。
这些鹰虽是上古异种的后代,血脉早已稀释,却仍保留着几分猛禽的凶悍,它们的目力能穿透三里厚的云层,即便是筑基期修士隐匿气息靠近,也会被轻易察觉。方才林飞宇特意让龙狮在云层之上九之外停留,便是忌惮这份敏锐。
龙狮突然低嘶一声,脑袋往林飞宇掌心蹭了蹭,目光转向崖壁下方的部落聚居地。
那里搭建着成片的兽皮帐篷,帐篷外晾晒着风干的兽肉和鞣制好的皮革,几个穿着粗布短褐的族人正扛着木柴走过,动作却有些迟缓,其中一人走路时左腿明显拖沓,手臂也始终保持着不自然的弯曲姿势。
林飞宇的神念悄然散开,如细密的蛛网般笼罩住整个鹰部。
这一次他收敛了所有锋芒,神念化作无形的丝线,轻轻扫过每一个族饶身影。
很快,更多异常映入他的感知,有孩童坐在帐篷前,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无论旁人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还有妇人抱着襁褓,襁褓里的婴儿哭声微弱,四肢的比例明显失衡。这些人从外表看与常人无异,可一旦观察他们的动作神态,便能发现那份难以掩饰的滞涩与畸形。
“原来如此。”
林飞宇轻声呢喃,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之前在马部时,他曾问过部落长老,为何同样拥有空中战力、人口数量也相近的鹰部,会始终受马部制衡。那长老支支吾吾,只“各部有各部的难处”,如今看来,这“难处”便藏在这些残障族人身上。
他的神念继续深入,扫过崖壁深处的洞穴。最深处的洞穴里铺着厚厚的干草,十几个半人高的鹰蛋静静躺在其中,蛋壳上泛着淡青色的光泽,偶尔有细微的胎动从蛋内传来。
洞穴外守着两个手持长弓的族人,他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腰间的兽皮箭囊里插满了羽毛箭,箭镞打磨得锋利无比。
龙狮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双翼不自觉地收紧,爪子在虚空中轻轻抓挠,显然是被那些鹰蛋勾动了食欲。
它转头看向林飞宇,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渴望,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像是在恳求。
“馋虫都快爬出来了。”
林飞宇失笑,指尖在龙狮的鼻尖轻轻一点,
“那些蛋确实是好东西,上古异种的后代,就算血脉稀释,蛋里也藏着几分先灵气。只是你也看到了,鹰部把这些蛋看得比性命还重。”
他的神念掠过那些鹰蛋,能清晰感知到蛋内微弱的生命波动,大多数蛋里的气息都很孱弱,只有一两枚蛋内的波动稍强些,隐约能察觉到一丝返祖的迹象。
可即便如此,这些蛋也很难孵化出真正的上古鹰。
秘境的高寒环境本就让鹰的孵化率极低,再加上鹰部为了保守豢养之法,世代不与外族通婚,近亲繁衍的弊端早已深入骨髓。
之前他在部落聚居地看到的残障族人,不过是冰山一角。
神念扫过部落的祭台时,他发现祭台后方的土坡下埋着许多细的骸骨,从骨骼形态来看,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其中不少骸骨存在明显的畸形。想来是部落为了节省资源,将那些深度残障的新生儿悄悄处理了。
鹰部需要供养大量的战士和鹰,每一份资源都要用到实处,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照顾无法劳作的残障族人。
“再这么下去,不出百年,鹰部怕是要自行消亡了。”
林飞宇收回神念,眉头微蹙。
秘境里的资源本就有限,光部这些年一直在疯狂扩张,根据轩辕藏锋的消息,受到外来修士的影响,长期以来的平衡关系被打破,短短数日里,在修士的辅助下,更是吞并了东部的两个部落。
鹰部既要应对光部的威胁,又要承受内部近亲繁衍的恶果,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下方的崖壁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之前那场剧烈的爆炸虽未波及鹰部,却也震得崖壁微微颤抖,此刻崖壁下方朝向平原的洞口,正有族人扛着巨大的圆木向内封堵,圆木之间还塞着厚厚的兽皮和泥土,显然是在防备外敌突袭。
成群的鹰被惊动,从各个洞穴里飞了出来,它们的唳叫声刺破云层,在山脉间回荡。
这些鹰显然有些焦躁,不断在崖壁周围盘旋,有的甚至低空掠过草原,利爪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鹰部的战士也纷纷出动,一部分人翻身跃上鹰背部,他们的骑术极为娴熟,双脚踩在鹰躯干两侧的皮质脚蹬里,手中紧握着长弓,腰间还挂着简陋的皮质箭囊,箭囊里除了羽毛箭,还装着几支形似标枪的投掷物。
这些鹰骑腾空后,立刻分成几队,朝着不同的方向巡逻。
还有一部分战士没能及时跟上,他们站在崖壁边缘,手中拿着用兽骨制成的哨子,不断吹出低沉的哨音,试图召回自家的鹰。可那些鹰像是被什么惊扰了,只是在高空盘旋,迟迟不肯落下。
“倒是有点门道。”
林飞宇看着那些鹰骑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鹰的载重能力本就比马强,战士们在鹰背上不仅能射箭,还能投掷标枪,若是在战场上,这样的空中战力足以压制大多数部落。
只可惜,鹰部的内部隐患太大,再好的战力也难以长久维持。
龙狮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崖壁深处的鹰蛋,它忍不住又往林飞宇身边蹭了蹭,喉咙里的呼噜声更响了,像是在低声催促。
林飞宇低头看了它一眼,见它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带你下去看看也好,只是记住,没我的命令,不许乱动。”
话音刚落,他抬手结印,指尖凝聚起一团淡蓝色的水汽。
随着印诀变动,水汽逐渐扩散,很快便化作一片朦胧的雨,细密的雨丝将一人一兽的身形完全笼罩。
这行云化雨之术不仅能遮掩气息,还能干扰鹰的视线,即便是鹰那敏锐的目力,也很难在雨幕中发现异常。
龙狮立刻收敛了气息,双翼轻轻振翅,带着林飞宇缓缓下降。
雨丝落在它的鳞甲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很快便顺着鳞甲滑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一人一兽借着雨幕的掩护,逐渐靠近鹰部的崖壁,距离那些巡逻的鹰骑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鹰骑的巡逻范围时,林飞宇突然心中一紧,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席卷全身。
几乎是同时,龙狮也发出一声警惕的嘶鸣,双翼猛地一振,身体瞬间向后退去,身上的鳞甲尽数竖起,暗金光泽变得愈发浓郁。
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气,从崖壁最顶赌洞穴里传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死死锁定了一人一兽。
林飞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念在触及那股杀气时,竟被轻易割裂,一丝刺痛从眉心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走!”林飞宇低喝一声,左手按住龙狮的头顶,右手祭出不君子剑。
灵剑刚一现身,便散发出璀璨的神光,剑身上的纹路亮起,形成一道透明的护罩,将两人一兽笼罩在内。
龙狮不敢耽搁,双翼全力振翅,带着林飞宇闪电般向上冲去,瞬间冲破云层,来到九之上。
直到飞出数里之外,那股被锁定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龙狮心有余悸地扇动着翅膀,回头看向鹰部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脑袋还不时甩动,试图将残留的危机感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