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夜色如墨,海风卷着盐气拍打着城墙。
月光透过破败的云隙,映出几道匿身暗巷的身影。
自中大祭之后,齐侯虽表面称臣,但国内怨声四起,朝中大夫与诸侯国之间暗流不息。
鲁、卫、陈、蔡数国皆曾遣使至齐,言辞隐晦,却无一人再提“礼从周法”。
齐侯深夜召集心腹,密会于东宫偏殿。
殿内灯光微弱,十余人围坐。
最前一人,披黑袍,面带青痕,正是“东夷军师”——古陵子。
“王上,您若再迟疑,下之势尽归周公。”古陵子低声道,语气却如刀刃逼颈,“大祭之事,虽表面周礼胜,但东地百姓未信变,反疑周人作伪,此正可用。”
齐侯沉声道:“孤岂不知?然象变异,群臣惧,不敢轻动。若此时举兵,恐人心未齐。”
古陵子冷笑:“象乃人定,命亦可逆。若王不欲再受周公之制,便须以‘东之变’为旗,宣周礼伪,举东土自立。礼崩之时,诸侯唯利而趋,岂有不应者?”
齐侯眉目微颤,手指叩案。片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一名将领入内行礼——正是齐国右军统帅,鲍夷。
“启禀大王,鲁地近来暗有军动,据言周使者将至齐,意在巡查封地,察民心。”
齐侯眼神骤冷,冷声道:“巡查?分明是监国!”
古陵子道:“这正是契机。若王能先下手,设局困周使,逼周公震怒,则下必疑周德失序——礼者崩于礼端,殿下即可名正言顺反正。”
齐侯缓缓起身,衣袍拖地,灯光映出他脸上森冷的线条。
“孤若举兵,谁应?”
古陵子唇角微挑:“鲁侯惧周,然私怨深;卫侯利而无信,可易动;陈、蔡欲脱宗庙旧制,亦可引。至于东夷诸部,若得承诺西地贸易之权,皆可用为前锋。”
鲍夷道:“然诸国多寡信,若战不捷,齐国必受下之伐。”
齐侯长叹一声,目光投向烛火深处,低声喃喃:“周公一礼破我军心,我若再退,下无齐矣。”
殿中一静,唯火焰噼啪作响。
片刻,齐侯忽然抬手,掌心一拍,铜案震鸣。
“传孤令——密召鲁侯、卫侯、陈侯、蔡侯,三日后夜会于临海旧坛,以商讨‘复’大计!”
古陵子眉梢微挑,低声道:“王上英断。自此一举,东土之风,当再起于暗。”
齐侯抬眼看向窗外的月,那轮冷光如刃,斜斜映在他眼底。
他低声自语:“周公以礼立,孤以乱夺命。若有主,便让孤破之。”
——
城外风起,夜潮拍岸。
齐地暗河之上,一只漆黑的使舟破浪而行,船头悬挂着无纹之旗——无字、无国、无主,只属乱世之信。
舟上,一名女子披斗篷,抬眼望向北方的星空,轻声道:
“心偏东,岂能长久?”
那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怨意,风卷而去,夜色吞没。
——
齐国临海旧坛,建于古东夷遗地,四周林海寂然,唯潮声远近回荡。
簇自上古便是盟誓之所,凡诸侯结义、商讨兵事,多于此隐会。
今夜寒风骤起,四方使节陆续潜入,火光不敢明燃,唯暗灯闪烁于幔帐之间。
齐侯早已在坛前设座,黑缎披身,神色森冷。
古陵子立于侧,目光如鹰,逐一扫视诸国来客。
鲁侯神色矜持,卫侯暗藏不安,陈侯与蔡侯对视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戒惧的气息。
“诸位皆识周公之志。”齐侯开口,声音低沉似涛,“他以礼驭下,实以权逼诸侯。自周祭以来,凡异议者皆被削地夺邑。此礼非礼,绰非德。诸位若仍忍受,则下再无侯矣。”
鲁侯皱眉:“周公礼制,确有苛严,但下人信其德,若我等举兵,恐遭众怒。”
卫侯急道:“众怒何足惧?齐地富兵,鲁地粮足,陈蔡相连,若一呼百应,周师焉能远征?况且象多变,群星偏东,此乃命更移之兆。”
古陵子笑了笑,缓缓起身:“卫侯此言甚是。命者,人心所托也。诸位皆为列国之主,若连意都惧,何以安国?周公欲以礼压诸侯,我等当以势破其礼,以乱易其序。”
鲁侯沉思良久,终于抬头:“若真举事,谁为盟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齐侯。齐侯不动声色,只抬手抚案,语气平淡:“盟主二字,于下皆虚。孤不求尊名,惟愿共安诸国之权。”
古陵子趁势应声:“王上之意,实乃为诸侯之安。若事成,齐为外卫,鲁、卫为中辅,陈、蔡镇南,诸国互为屏障,下再无独尊之礼。”
卫侯率先拱手:“若真如此,卫愿奉盟。”
陈侯、蔡侯相视片刻,也一并起身:“我等愿从。”
惟鲁侯依旧未语,沉吟良久,才淡淡道:“若命真移,鲁不敢逆。但我鲁国士民信周文、周礼,若无正名,恐难使民心从。”
古陵子早有准备,伸手一拂,取出一卷旧帛,铺于石案之上。
那上以血笔绘出日月偏移之象,旁书数行:“极偏东,北辰不居。礼崩转,王命当革。”
他冷声道:“此为官旧录,乃殷商遗秘,记变之兆。今象与之合,岂非意再定?”
鲁侯凝目良久,手中酒盏颤了一颤,终低声道:“若此命无虚,鲁当从。”
齐侯目中闪过一抹精光,缓缓举起酒杯,沉声道:“既盟,当以血誓为证。”
数人同时取刃割指,血滴入酒中,齐侯一饮而尽。
古陵子低声吟道:“血合为誓,逆而行,若阻我,当覆亡。”
殿外风声骤紧,海潮卷起,似在为这场暗盟加冕。
——
就在此刻,暗林深处,一点微光悄然闪烁。
一名身披黑衣的少年,俯伏在地,手中握着一只铭刻“周”字的铜令箭。
那是周公亲授的探令。
少年屏息凝神,听尽了诸侯密谋,目光冷冽如龋
他心中暗道:“周公大人,诸侯果如所料,东海之变将起。”
随后,少年缓缓退入林影之中,消失无踪。
——
边晨曦初露,血色映海。齐侯立于坛上,望着渐亮的东方,喃喃道:
“命偏东,下亦该东矣。”
古陵子垂首而立,嘴角却闪过一抹诡笑。
——
这正是:
星移东极乱方兴,诸侯潜谋暗潮生。
礼崩未已人心变,谁掌乾纲定太平。
而此时,镐京的朝钟再鸣。
周公闻讯,微阖双目,低声一句:“东海有风,正该顺而平。”
风起于海,乱自东生,一场席卷下的风暴,正悄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