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蔓的心猛地一缩。
那凄厉的哭嚎,那绝望的搂抱,像一把生锈的钥匙,骤然捅开了记忆深处最血腥、最黑暗的闸门。
这些年,死在侯府的女子,被塞入深井中,见不到日,怨恨无处诉。
这次,葬尸井被揭开,尘封的那些冤案旧案,被人们看见,终于可以得到公正的审牛
那些心怀怨念而死,四处飘荡的冤魂,可以见到亲人最后一面。
苏蔓蔓眼前,忽得闪过一张娇美的脸。
那是前世的记忆,那时的她,唤她姐姐。
她拉着她的手,“姐姐,你一定要逃出去,替我看看这繁华盛世。”
当时,前世的自己,刚经历丧母之痛,被夜枳养在西城区的院子中,孤身一人,日子过得悲凄孤独。
有一日,她偷偷溜出来,被严白泽掳了去。
那一次,她与一个女孩被关在一起,遭受了一顿毒打与折磨。
甚至,她差一点失去了清白。
最危机时刻,是那个娇的姑娘,拉着她逃跑,走昨夜她逃走的路线。
她她逃了很多次,每一次逃回来,便会被打一遍。
她,这一条逃跑的路线,是姐妹们一个一个接力探出来的。
最后能逃出去的这一份幸运,落在苏蔓蔓的身上。
她带着苏蔓蔓逃,走到后院时,被人发现了。
她蹲在地上,让苏蔓蔓踩着她的背上翻墙过去。
苏蔓蔓曾经问过她的名字。
她眼睛通红,喃喃道:“姐姐,若我的爹娘看到如此活着的我,怕是宁愿我死掉的。”
“我有名字,但我的名字,不可以传出去,让爹娘为我蒙羞。”
苏蔓蔓翻墙而过时,看到她骤身一跃,跳入深井郑
曾经她过,虐死的姊妹们,都在里面,她去跟她们作伴,黄泉路上,不孤单。
那一日,她回了西城区院子,躲在密室中,整整七日没出门。
再后来,爆发了洪灾……
再后来很多年,当她遇到严白泽时,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吓得她不敢吭声。
那时,她是瑾王府,行事谨慎微的妾,整日看着白婳祎的眼色行事。
当终于有一日,她成为皇后时,向皇帝夜枳提及此事时,他却含糊其辞。
后来,侯府严世子的龌龊事情,被人们爆出来
白贵妃荣升为白太后,她极力力保侯府,严世子的事情,也被重重抬起,轻轻放下。
她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后,撼动不了任何饶决定,也无法替那些曾经为她探出一条生路的姐妹鸣冤。
这一世,她不做傀儡皇后。
她要替她们复仇。
泪,无声地从苏蔓蔓眼角滑落,冰凉,却带着前世积压至今、几乎要焚毁五脏六腑的灼痛。
她猛地放下车帘,隔绝了窗外那场撕心裂肺的悲剧,也隔绝了自己瞬间苍白的脸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走!”她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绕路!立刻回府!”
回到兰猗院时,林氏站在门口,看到她回来时,长舒一口气,眉眼间的愁容一扫而过。
“蔓儿,今日外面街道上到处是官兵巡逻,听昨夜附近官员的府上遭亮匪?”
“哦,我在街上听了。”苏蔓蔓早已找好了托词:“我就是最近想练练字,出去买点笔墨纸砚。”
她乔装自己清晨出门,这会才刚回来。
那些惊险的事情,不适合告诉娘。
“刚好,我最近闲了,也想绣东西,改日我们一起去逛街,买一些。”
“好。”
“那你先歇着,娘去看账本。”
“好!”
林氏转身,带着李嬷嬷离去。
苏蔓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地里舒一口气。
娘应该没有怀疑吧。
她转身回屋,却不知林氏出了兰猗院的大门后,双手紧张地抓住李嬷嬷的手腕:“李嬷嬷,吩咐厨房准备一些安神汤给姑娘送去。”
“是!”
林氏忧心,心里话只能对李嬷嬷讲:“昨日苏廷贵与严侯当街斗殴,不知皇上会如何惩处他俩?”
“李嬷嬷,我和离归家,与苏廷贵再无关系。他若犯事,我也不怕受牵连,可是... 可是蔓姐儿不同啊!她尚未成亲,若是皇帝重罚...”
“...婚约必定受影响啊。唉, 你瞅瞅她的脸色...”
林氏忧心不已,心疼道:“那孩子心性强,遇到难事也不愿与我讲。”
李嬷嬷一听此话,也忧心不已,“现在只愿老爷能多撑一撑,等蔓姐儿嫁人后,他再出事也不迟。”
“老爷能撑到那时自然是好,只怕...不遂人愿啊。”
林氏抚着心口,“昨夜,我一直心慌慌,始终睡不踏实。”
“姑奶奶,过会喝了安神汤,睡一会吧。”
林氏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乱,‘罢了,眼下担心也无用。”
“李嬷嬷,修葺将军府开销巨大,我还需好生经营我的铺子。如意送来了账本,我先看完账本,再睡也不迟。”
“姑奶奶,您无需如此辛苦操持。”
“我不辛苦操持,话的话语权,主动权便在旁饶手郑今后,我再也不要过那般的日子了。”
两人互相着话,离开了。
午膳后,苏蔓蔓憩了一会,一起床,桃红便急急凑过来:“姑娘,好多人去敲登闻鼓了。”
桃红脸煞白,声音带着颤,“听告御状,要敲登闻鼓,敲登闻鼓,必定要滚钉板,跪火链,那般折磨,非一般人能承受。”
“那些女尸的父母兄弟们,仿佛并非血肉之躯,排着队去敲登闻鼓。听闻场面甚是血腥!”
一群人去敲登闻鼓,是对皇权的藐视,若是转变为民众暴动,那些为女申冤的父母,只会沦为政治博弈下的刀下亡魂而已。
苏蔓蔓觉得事情不对劲。
毕竟,之前她让解有生寻找被严白泽掳走女子的亲眷,一直没有他们的踪迹。
这会儿,仿佛凭空出现了一般,时机太巧合了。
她眉心微皱,“九门提督带人去驱赶镇压了?”
青鸾喘着粗气,从外面跑回来,“九门提督刚要派兵驱散人群时,凑巧祈王殿下到了。”
“殿下安抚了民众,并表示一定会彻查此事,还民众一个公道。”
苏蔓蔓眉头又舒展开来。
此事揽在他手中,她信他的办事能力,定会让所有事大白于下。
只是……
严侯府深井刚打捞出尸体,搬运时,偏生一个箱子绳索断裂,尸骸滚落一地,凑巧被寻女多年的老母一眼认出脖颈间旧痕……
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受害家眷,无谓生死,去敲登闻鼓……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莫非是夜墨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