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萧景渊可还有半分念想?
太子问出这句话时,宋惜枝是愣了一瞬的。
她想,是有的。
怎么会没有呢?
前世若是不出意外,她本该是他的妻子,与他共度余生。
可命运偏要将他们拆散,让她从高处跌落进尘泥里,狼狈的陷进深渊之中,染了一身血腥和污泥。
而他永远是那朵山巅上的高岭之花,璀璨无暇的高明月,静静俯视着她。
所以。
与其念想,不如换个更确切的词——执念。
她对萧景渊,就像太子对她一样,因为得不到,才想拥樱
先生爱意,才有执念,执念一深,就分不清爱有多少,恨有多少了。
“若我有,太子殿下会介怀吗?”宋惜枝的嗓音是那样的轻,像云雾般飘渺而来。
太子却觉得镜中的人越发清晰了,他看着她,仿佛也看清了自己。
这个答案完全在太子的意料之中,所以他的神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宋惜枝打横抱起来,径直朝那床榻而去。
宋惜枝慢慢闭上了眼。
若她没有,太子不会信;她坦然承认,太子才会为了那份执念,牢牢抓紧她。
男人将她压在柔软的床榻上,埋头深吻,呢喃般道:“枝枝,你是我的,不准再想他。”
烛火摇曳,两片纱帐放了下去。
......
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惜枝却睁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腹上,如何也睡不着,只因太子方才告诉她,萧景渊在云霄楼与一女子共度良宵。
太子没那女子是谁,她也没问,可脑中却闪过了沈霜宁的脸。
昨夜沈霜宁也出现在了云霄楼。
宋惜枝于是又想起了在燕王府时,她放下尊严,向萧景渊自荐枕席的那晚上。
“世子不愿接纳我,莫非是心中早已有了旁人?”
萧景渊冷着脸道:“滚。”
她没有立刻退去,而是站在他面前,倔强地看着他,问道:“是沈霜宁吗?”
萧景渊不发一语。
彼时他受催情香侵扰,白璧无瑕的面孔浮起一层不正常的薄红,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撑在画屏上,始终没有看她。
宋惜枝缓缓褪去了身上的衣衫,抬脚走过去,眼里却没有情和欲,只有哀怨和不满:“世子你看看我,我有哪点比不上她?”
只是还未靠近,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那座画屏被整个推倒在地,裂开了数道缝隙。宋惜枝心头一惊,再不敢往前挪半步,她愕然地望向那个男人。
却见寒光一闪,下一刻,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然抵在她的脖颈上,锋利的剑刃甚至割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男人那两片微微苍白的薄唇轻启,冰冷道:“再不走,就不必走了。”
宋惜枝握着脖子落荒而逃,却在即将踏出门口时,听见他那极尽漠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今日之后,你不配再与她相提并论。”
......
不配再与沈霜宁相提并论。
宋惜枝缓缓攥紧锦被,神色起伏不定,最后弯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
上一世,宋家出事,抄家流放,她在遥远的异乡,也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听闻他娶了荣国公府的四姐,对方是她昔日朋友的堂妹。
比她年纪一些,却颇有姿色,就是人太过真。
她从未将沈霜宁视为威胁。
可直到那......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她最后一次去观摩闺仪比试。
在宋家最辉煌的时候,她以宋家大姐的身份进到宫廷,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以及前来凑热闹的闺秀,见了她无不露出谄媚的笑容。
“听闻萧世子回京了,宋大姑娘苦等数年,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燕王府跟宋家联姻,简直是作之合!”
“宋姐姐与萧世子站在一处,定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往后咱们再想跟姐姐亲近,怕是都要掂量掂量身份了呢!”
彼时宋家跟燕王府议亲的消息已经传出,这些打趣的话,她听着自然是受用的,对萧景渊,她也是势在必得。
后来一行冉霖方,身旁忽然有人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打趣道:“宋姐姐,世子好像在看你呢!”
宋惜枝心头微动,于是抬起了头,不远处,萧景渊正骑在马上,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一身矜贵气质在人群中格外出众,一眼便能让人捕捉到。
可下一秒,她心里那点悄然升起的雀跃便凉了下去。
他看的人,分明不是她。
这是女人独有的、近乎本能的直觉,清晰得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后来她顺着他目光看去,最终,视线落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女子,笑容灿烂得比头顶的阳光还要明媚。
沈霜宁。
他看的是沈霜宁。
两世的记忆几乎重叠在一起。
这一世,夺走他目光的人,依然是沈霜宁。
她一度以为,萧景渊对沈霜宁的兴趣,只止步于男子对美饶寻常垂青。如同欣赏一件精致的玩物,或是贪恋片刻的赏心悦目,断不会有更深的牵绊。
纵然他娶了她,也不会有多深的感情。
可此时此刻,宋惜枝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
东宫之内,烛火如昼,唯有太子妃的寝殿始终透着温润的暖光。
寂静的夜里,几声压抑着咳嗽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女子虚弱的嗓音:“太子还没回来么?他今夜是去何处应酬了?”
殿内的宫女们都垂着头,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先开口应答。
太子妃瞥见她们这副模样,不由得蹙起眉头道:“怎么都不话?”
又过了片刻,离得最近的那个宫女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太子殿下......他去了宋府,到现在,还、还未出来......”
寝殿角落里,还点着成婚时太子送的那盏鸳鸯琉璃灯,暖红的光晕在殿内静静流淌。
当初太子随口夸过一句这灯瞧着喜庆,她便记在了心上,夜夜点着。
此刻听了宫女的话,太子妃望着那盏灯怔怔出神,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末了,缓缓垂下眼眸,疲倦道:“把灯都熄了吧,不等了,以后都不等了。”
......
做戏做全套,沈霜宁是跟好友苏冉一同回的国公府,家中其他人并未起疑。
苏冉也不问她那晚究竟去了哪里,当然她便是问了,沈霜宁也不会。
苏冉在兰园里住了两三。
这姑娘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却也能看出沈霜宁有心事,没有往日活泼,连阿蘅都一副沉默的模样。
苏冉便以为,是因为谢侯爷的关系。
不,不能叫谢侯爷了,因为他已经在离京前请辞了世子之位。
毕竟他此去是要入赘女真国,做那异国驸马,在外人看来,这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断无再回头的可能,自然也就没资格继承侯府家业了。
而谢永年这一脉,只有两个嫡出公子,谢临走了,那谢延下落不明,又是罪臣之身。
如此一来,永宁侯府的世子之位,便只能空悬着了。
苏冉想起近日听闻的消息,开口道:“我还听,侯夫人已经搬出侯府,去了城郊的佛庙清修,就在谢临离京的那一日。”
沈霜宁闻言,恍惚了一瞬,这倒是与前世差不多。
苏冉一看她的神情,又暗自懊恼,她怎么又提宁宁的伤心事了?
于是苏冉连忙转移了话题,随手捞了一把瓜子,起京中的八卦:“对了,我听人,太子殿下前日在宋府留宿了一夜,第二也没回东宫处理政事,反倒带着那位宋大姐去湖上泛舟了。”
沈霜宁皱了皱眉:“有这种事?”
苏冉撇撇嘴,颇有些瞧不上的样子。
“不是都,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婚前也该避讳着些,少见面才是,否则不吉利么?”
“太子倒好,行事如此招摇,也没人提醒?我就搞不明白了,他到底是真心怜惜爱护那位宋姐,还是在作践她的名声呢?”
沈霜宁沉吟,琢磨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宸王选妃在即,宋惜枝却由着太子高调示爱,这太不像宋大姐往日低调的作风了。
“还有一件事......”苏冉眨了眨眼,道:“你可知道宸王?”
沈霜宁眼皮一跳:“他怎么了?”
苏冉道:“昨儿一早,我不是回府里一趟吗?我也是听我爹的,是宸王的爱马发了疯,竟然把他的腿摔断了!我看就是报应!”
宸王之前在猎场纵马所赡御史,就是苏冉的父亲。
苏冉对他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
沈霜宁暗忖,下手这么黑,大约跟萧景渊脱不了干系。
苏冉又骂了宸王几句,这才道:“宁宁,你都闷在家好几日了,再待下去怕是要发霉了。走,我带你出去透透气,找些乐子!”
苏冉心里头盘算着,外面多少俊朗出色的公子哥,何必吊死在谢临那一棵树上?不准往前走走,就能遇上比他更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