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会前五分钟，谢宴生终于收到余渡发来的三条信息：
【警情通报已发】
【陆镇安已被军委调查】
【爷给你录了澄清视频】
悬了几的心总算稳稳落地。
强烈悔意却又爬上心头。
如果早知一切如此顺利，昨晚就不会那样对待沈愿。
台下议论声唤回思绪，他快速扫了眼警情通报内容，确认与预想无误，才将目光移向台下。
记者们正低头查看手机，就连顾九洲和李德海也在确认，两人本想看谢宴生高空落体的狼狈窘态，没想到事情还能如此反转。
南城市公安局官方账号确实在10分钟前发布了一份详细通报，讲述了此次案件的始末，并证实黑市核心成员已全部落网，其中包括一名涉案官员。
谢宴生等大家都确认通报属实，再才开口，声音依旧沉缓清晰，“这是警方提供的澄清声明，各位请看。”
大屏幕再次切换，余渡身着笔挺制服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警局警徽。他面色肃冷，正义凛然地陈述：
“此案侦破过程中，得到社会企业谢氏生物医疗集团的支持及高度配合。针对该集团负责人谢宴生先生此前涉及基因报告的相关操作，系为保护我方深入犯罪集团内部的卧底警员，及其直系亲属的人身安全而采取的技术性保护手段。特此澄清。”
简短几句话，虽然没有详细阐述具体内容，但已经完全证明了谢宴生行为的合法性。
谢宴生关闭屏幕，不给任何人提问或质疑的机会，只想快速结束这永远也应付不完的工作回到沈愿身边去。
“真相已明，清白自证。谢氏集团恪守法律与道德，对于恶意构陷者，法律自有公断。
后续事宜，由集团法务及新闻发言人全权处理。”
他连最后的客套周全也不要了，转身跨下主席台，甩开身后的记者和工作人员大步流星朝外走。
……
“开快点。”
离开会场，谢宴生径直坐车赶回春江。
赶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心如同车窗外模糊的街景般空茫不安。
昨苦等警方消息无果，他不想沈愿牵涉进来，所以才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料，陆镇安落网，黑市被连根拔起，竟如此顺利。
可是没人告诉他。
他宁可一切不那么顺利，宁可自己现在被警察抓去牢里。
汽车驶入春江车库，他迈下车疾步冲进电梯上楼，张嫂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只看见一道黑影冲进卧室方向。
谢宴生推开卧室门，独属于沈愿身上的淡香扑入鼻息，阳光穿透玻璃斜铺在空荡的大床上，凌乱的薄毯和被单在嘲笑他错的有多离谱。
巨大的恐慌抓扯住心脏往下拽，他试探着轻声喊了句，“老婆？”
无人回应。
张嫂跟了过来，声道，“先生，太太……刚刚走了。”
“去哪了？”话出口才觉荒谬。
除了医院，她又能去哪里呢？
手机铃声尖锐响起，刺耳到让人神经疼痛，谢宴生不耐烦地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边接电话边向外走。
“先生，您方便现在来一趟医院吗？原老夫人情况不太好……”阿谨在电话里声着。
谢宴生只觉心骤然沉到谷底，膝盖力量都被卸去部分，语气也带了几分颤意。
“我马上过来。”
……
市医院病房里，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消毒水的苦涩味，还有生命衰败的气息。
谢宴生推开病房门，阿谨忙起身，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别话，自己走到玻璃墙前往里看。
里间病房，原歆躺在病床上，身上又重新插上不久前才卸掉的续命的管子，沈愿蜷着单薄纤瘦的身子伏在床边，一动不动好似一尊被抽走魂魄的木偶。
“发生什么事了？”谢宴生声音发紧，每个字都似从胸腔里挤出来。
阿谨解释，“刚才老夫人要看您的记者会直播，我就放给她看了，结束后她想吃东西，我去给她准备，回来时就看见老夫人晕倒在了轮椅上。太太赶来时……老夫人刚抢救完。”
谢宴生闭眼，想什么，却不知道能什么。
病房门被推开，张副院长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并请谢宴生出去一趟。
谢宴生回头看了眼病房里的母女俩，转身跟随张副院长到了医生办公室。
“谢总，抱歉，我们尽力了。”张副院长站在医生办公桌前，双手揣在兜里，语气凝重，“老夫人……器官衰竭严重，已非药物和仪器能逆转。”
“前几不是还好好的吗？医生甚至她可以出院了。”
张副院长叹息，“人在昏迷的时候，可以靠仪器或者药物强行续命，但人若有了自己的意志，生命的长短便不再由外力可以控制……老夫人卧床八年，身体机能早已不堪重负，如油尽灯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陆镇安成功被捕，器官黑市被捣毁，支撑原歆活下去的执念消失了。
谢宴生想，如果早知是这个结果，宁可不告诉沈愿原歆的下落，或者不配合警方去查什么黑市抓什么陆镇安。
他沉默良久，问，“还有多久？”
张副院长，“如果继续按照之前的方式长期卧床治疗，一年半载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出院的话，这个就不准，可能三个月，也可能更短……”
“我太太知道吗？”
“已经跟她沟通过了。”
谢宴生重新回到病房时，原歆已经醒转过来，正握着沈愿的手低语。
见谢宴生进来，原歆抬手指了指他。
谢宴生放轻脚步进入病房，站在病床另一侧，紧紧握住原歆冰凉的手，“妈。”
原歆目光慢慢落在他脸上，又转向沈愿，勉强扯出一抹祥和笑意，再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沈愿茫然地看着原歆，用了好几秒才理解母亲的意思，迟钝地点了下头，扶着床沿起身。
指节扣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用力到泛白才勉强稳住身形。
“妈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忙清了清嗓子，装作看外面的样子别过脸，“我去外面等你们。”
原歆，“……好。”
看着女儿强撑的背影，原歆眼底掠过深深的无力与疼惜，最终也只能叹息了声。
门轻轻关上。
原歆浑浊涣散的瞳孔转向谢宴生，声音细若游丝。
“宴生。”
“妈，我在。”
“你……爱愿愿吗？”
“爱。”谢宴生答得肯定，“妈，我很爱她，这辈子也只会爱她。”
原歆重重喘了两口气，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和恳求，“那么……妈用当年……救你的那份恩情……换愿愿一个心愿……好不好？”
“妈……”
纵使卧床8年，原歆的眼底深处依旧带着警察的锐利与刚毅，只是这具枯败的身体承载不了她不屈的灵魂。
“不管……将来……愿愿要什么……”原歆调动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带着母亲对孩子最后的爱和成全，“答应我……你满足她一次……就当是……报了……我当年对你的救命之情……”